正文 第64章 錯覺(2 / 2)

嗣後,會議結束前,還在一個度假村裏舉行過舞會。當她與一個高個子的軍人作家在舞池裏翩翩起舞時,令我坐在那裏抽煙徒生妒意。再後來,飛機一聲轟鳴,她回北京,我回西安。

這件事已經過去一年了。一年中,像牛的反芻一樣,我心中時時翻騰這事。誠實地講,我的心口常常隱隱作痛,臉上出現一種因為思念而黯然神傷的表情。但是,我畢竟也是一個有閱曆的人了,在每一次思念中,理智都及時抬頭,指令自己將這一切忘卻。

關於錯覺這個話題,在這一年的思考中,我突然有廣一個令自己都為之驚訝的發現。這發現就是,當丹華當年第一次出現在我的眼前時,我也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那也是一次文學會議。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時我是參加會議中最小的。她來得有點遲,門吱啞一聲,分開了一條縫,有一束四月的陽光射進來,隨後是披著一身光輝的笑吟吟的她。“我在哪裏見過?”這是我的第一個念頭。“她和我如此親近!”這是我的第二個想法。

思考既然到了這個份上,那麼,容我擁流而上,再從自己的閱曆中挖掘,看在我的沉沉的昏沌的記憶,丹作為我形成的錯覺,又是如何產生的呢?這樣,我便又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

我發現後來的她,原先的丹華,都像一個人。這人實際不是人,而是延安萬佛洞過庭裏的那尊儀態萬方、玉體橫陳的女佛。

我少年的時候,這洞子曾經是住家的地方它原先是中央印刷廠所在地,洞子太大,一分為二,報社的兩戶人家居住。每天每天,父母去上班,便用一條繩索,將我拴在門檻上,於是懵懂不知的我,每天與這尊女佛,四目相對。

這個萬佛洞,建於魏晉南北朝時期,上距“燕瘦”時代數百年,下距“環肥”時代數百年。那個女佛,正是一個“增之一分則顯肥,減之一分則顯瘦”的絕代佳人形象。

那麼,這樣便明白福州會議上我對那位女士產生的錯覺,是由丹華而來的;而西安會議上我對丹華產生的錯覺,是因為我童蒙年代那一段記憶。那記憶可怕地隱藏在我身體的深處,成為我認知世界認知異性的始發點,並且頑強地在每一個酷似她的麵孔上複活。哦,人生真是由一連串錯覺組成的充滿戲劇性錯覺的一生。一我的這個思考是我對認知領域的一份貢獻。

話到這裏,似乎已經完了。不過我還想深究一步。這一步就是,當我被捆在門檻上,麵對女佛,像一個被遺棄的孤兒時,那一刻我正在強烈地思念我的上班的母親。因此,這一連串的錯覺,也許應當歸結到生命的始發點上去,也許可以用弗洛依德的戀母情結予以解釋。我這種思考不知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