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1章 天下為家(1 / 1)

我坐著飛機,在天上旅行的時候,我把這個大鳥一樣的飛機當作家,我喝咖啡,看流行雜誌,和周圍的人攀談。我坐輪船的時候,這白輪船便是我的家,我坐火車的時候,這轟轟作響的火車便是家3我住賓館,賓館這簡潔幹淨的房間便是家。我去舞廳,亂哄哄的舞廳便是家。此刻我坐在桌前寫東西,這張桌子便是家。

以上是我這兩年一條重要的人生悟得。這悟得令我變得心泰神安。這悟得倘要用一句話總結,叫“天下為家”,或者叫“你即是你的家”。

以前的我不是這樣子的。我一歲多時隨母親離開老家,爾後隨父親的工作調動四處漂泊,後來又當兵,在新耦的大戈壁灘遊走不定,複員後又在報社當編輯記者。這些居無定所的生活,令我常常有一一種無根浮萍的感覺。

在遊走中,我時時想念家鄉,渭河邊上那個貧瘠平庸的小村子。盡管我對它隻有模糊的印象。記得我曾經在一篇小說中說:當我們作為遊子,在遠方遊曆的時候,我們給心靈的一角,安放下故鄉的牌位,我們痛苦地躲在裏麵哭泣,我們疲憊時躲在裏麵歎息,那裏收留下我們痛苦的眼淚和疲憊的歎息。

上麵一段話,說明了我在心靈深處,對故鄉,對被稱之為“根”的那東西的一種依戀和倚托。怛是接著我又說:親愛的朋友,請你告訴我,為什麼回到故鄉的時候,我仍然感到陌生,感到自己僅僅是在客居。

是的,回到故鄉,站在村口,麵對這個曾無數次出現在我夢境中的桑梓之地,我仍然感到陌生。我是誰?從哪裏來,又到哪裏去?我為什麼要急匆匆地趕路,那路的盡頭又是什麼呢?我那一刻感到自己像是一個棄兒。這一刻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不滿一歲的時候,曾經有過一次遊走。母親是河南林溝人,黃河花園口決口的遭災者。母親全家逃到陝西,後來又全部死於流亡的路途。他們隻留下廣一個小女孩,這女孩於是給一個高姓人家做了童養媳。嗣後,父親參加蘋命,偶爾地回一次家,與童養媳完婚,接著便有了我。有了我的那一年,父親從城裏寄回來一紙休書。母親子是抱我離開渭河這個村子,回河南去。回到河南,依然是舉目無親,母親於是又抱著我回到高村。這就是我的那一次遊曆。去時據說我還不會走路,回來時我已經會扶著炕沿挪動步子了。父親的婚也沒有離成,爺爺趕到城裏,罰父親在地上跪了一夜,於是這樁婚事得到挽救。

上麵這事,是我聽母親說的。母親還說,回陝西的時候,坐在火車上,我喊餓,於是母親將我交給鄰座照顧,自己下火車買吃的。當重新上車後,母親不識字,忘記了是哪個車廂,於是發瘋似的滿火車尋找。她說她已經絕望了,相信我是被人販子拐走了,後來,她聽到了我的哭聲,結果循著哭聲找到了我。

這就是站在高村的村口時,我想起的一件事。這事的想起,讓我為自己的“過客”說或日“客居”說找到了病因。我那時麵對鄉間落日,麵色大約很凝重,一臉的愁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