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手電光束掃過東南角人俑的瞬間，薑玄霄後頸汗毛倒豎。這尊北魏風格的鎮墓俑口中，竟含著半塊九十年代特有的紅雙喜煙蒂。當他用鑷子夾取證物時，俑身突然響起類似八音盒的機械聲。
是父親的聲音。
\"…1984年5月6日，我們在二號殉葬溝發現移動棺槨…\"帶著電流雜音的錄音明顯是從監控設備截取的，\"第七次嚐試拓印棺內壁畫時，王教授突然開始背誦《資本論》第四章…\"
錄音在此刻戛然而止。薑玄霄的虎口微微發麻，他注意到人俑胸腔處有道三公分寬的修複痕——正是自己在故宮進修時獨創的\"隱龍補\"技法，用永樂年間的灰胎混合驢膠填補裂縫。
\"轟！\"
爆炸衝擊波掀翻了三具陶俑。薑玄霄在被氣浪掀飛前抓住橫梁鐵鏈，借著濃煙掩護躍上通風管道。下方傳來軍靴踏碎陶片的脆響，五個戴著防毒麵具的身影正在用俄語快速交流。
領隊者舉起的手槍閃過暗紅啞光。薑玄霄瞳孔驟縮——那柄馬卡洛夫PM的握把護板上，雕刻著西伯利亞盜墓集團慣用的狼獾圖騰。
\"確認《天工勘龍圖》傳承者。\"生硬的中文從另一個方向傳來，穿藏青色中山裝的男人正從陰影裏顯出身形，\"玄鑒會需要薑先生幫忙破解河圖密碼。\"
男人枯瘦的指尖捏著枚玉含蟬，正是薑父下葬時放進棺槨的貼身冥器。月光穿過廠房屋頂的破洞，在那枚漢代玉器表麵映出六道血線——這代表著死者親屬中已有六人遭遇不測。
薑玄霄解下圍巾纏住右手，袖口滑出的金絲楠木柄瞬間彈開成唐刀。這是用傳統夾鋼法鍛造的緬鋼兵器，刀身暗紋在空氣中劃出鬼泣般的嗡鳴。
\"你們搞錯了兩件事。\"他踹斷生鏽的管道支架，紛落的鐵片在俄語驚呼中化作致命彈雨，\"第一，河圖密碼根本不在龍圖裏...\"
藏青身影狼狽地滾向立柱後方，脖間玉佩被刀鋒擦出刺目火花。薑玄霄順勢劈開最近的人俑，紛飛的陶片中爆出大捧灰白色粉末——那是混合了骨灰的明代皇陵封土。
\"第二——\"刀尖挑起漫天骨灰遮蔽視線，他的皮靴重重踏上通風口柵格，\"我討厭別人弄髒父親的遺物。\"
次日05:29 鄔江碼頭
擺渡船的汽笛聲撕開濃霧時，薑玄霄正在檢視那枚搶回的玉含蟬。強光手電照射下，蟬翼部位的沁色浮現出精密刻度——這根本不是漢代葬玉，而是用清末宮廷造辦處工藝仿製的測繪儀。
父親筆記裏提到的\"活俑\"此刻有了新的解釋。船工們正在搬運的集裝箱外壁上，某種類似陶俑彩繪的礦物顏料在晨霧中若隱若現。當載重卡車駛過第四個防汛墩時，他終於看清噴塗在箱體側麵的LOGO：
青川市第七骨瓷廠。
\"師傅，上船要驗貨。\"瘸腿老船夫敲了敲艙門，渾濁的眼球倒映著薑玄霄拆解玉蟬的動作，\"前頭查得緊，最近三個月失蹤了六個鑒寶師傅...\"
薑玄霄將染血的紗布塞進鋁製飯盒，突然在對方手掌虎口處看見圈淡紫色印記。那是長期使用金剛鑽定位儀留下的職業繭，九十年代隻有國家考古隊配備過這類設備。
\"六個？\"他看似隨意地拋出在灰陶片上拓印的圖案，\"算上二十年前蒼梧山那隊人，該湊齊北鬥之數了。\"
老船夫的瞳孔劇烈收縮，船櫓脫手砸進江麵的瞬間，整艘渡輪突然響起密集的金屬咬合聲。十二道鑄鐵暗閘同時升起，船體正在分解重組為某種仿古樓船結構——這分明是魏晉墓葬壁畫裏描繪的\"水鬥玄棺\"！
\"不愧是薑九章的種。\"老人佝僂的脊背猛然挺直，袖口滑出的分水刺泛著幽幽綠光，\"可惜九幽司要的不是活人...\"
江風掀起他左臂的補丁，皮膚表麵赫然文著與父親遺照上相同的六爻卦象。薑玄霄扯斷懷表鏈墜，內藏的磷粉在空氣中爆燃成八卦陣圖，這才是《天工勘龍圖》真正的傳承信物。
濃霧深處傳來悠遠的編鍾聲，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時，整片江域飄滿青銅錢形狀的冰淩。當第七塊冰晶嵌入船舷凹槽，某種沉睡數百年的機關鎖正在發出饑渴的轟鳴——
鄔江鎮老人世代相傳的洪水警報，實則是這座水上墓宮蘇醒的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