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怪我？”沈君聆沉沉的聲音從頭頂壓過來，似乎帶著些惱意，仿佛這周圍略帶寒涼的微風般，讓我覺得心裏異常煩躁難耐。我低頭不語，這時，伴隨著一陣涼意傳來，一隻白皙秀美的手忽然輕輕將我的下顎抬起。我沉浸在鬱悶中的目光頓時撞進了那雙深邃得仿佛能夠攝人魂魄的眼睛，就連最後一點堅持也被擊得潰不成軍，仿佛整個世界都為了這一眼風華而黯然失色，仿佛我穿越了無盡的時光就隻是為了這樣一眼柔情。“說話。”他定定地看著我，這一刻，我的思緒有些紊亂，目光有些恍惚，我一定是瘋魘了。我似乎又看到了那個高高立於白城城樓上俯瞰寧太後的公子聆，似乎又看到了那個運籌千裏之外、談笑間灰飛煙滅的公子聆……
許是惱於我的走神，他猛然鬆開了我，轉身向前走去。
“你站住——”我回過神，急叫一聲，止住了他的步伐。看著他高大俊秀的背影，仿佛在看著一個永遠也無法離我遠去的夢魘，我顫著聲音高聲道，“你明知道我愛你，明知道我在乎你，為了你我什麼都可以做。真是氣死我了，這麼多年了，我對你就像是著了魔一樣，真見鬼！”雖說得有些累，我喘了口氣，繼而又不甘地叉腰道，“我知道你是做大事的人，你要籌劃很多東西，你愛你的燕國，可是、可是你不要總是把我當成局外人！我不是小孩子了，沈君聆……你明明知道，我根本就不可能是局外人！花葉圖的寶藏和我有關、黑風寨的溶水彈跟我有關、太乙寺的戰火是我挑起來的、晉城新製的蒸汽機是根據我提供的圖紙做出來的、白弗和方氏皇族的戰爭早就將花家卷入其中，甚至是明武皇帝發兵奪位一事，難道和我沒有一絲一毫關係嗎？我在乎他們，大哥二哥、重雲姑姑，花明月，青姨素姨甚至是一直都下落不明的爹爹和花舞舟！或許你根本不能夠理解，可是我比我想的還要在乎這些人。我對他們的感情一點都沒有因為常年分隔而改變，我甚至對以前發生的事情記得一清二楚！在這裏麵，有一種很強烈的歸屬感，我是花家的女兒！”
良久，沈君聆轉過身來，默默地看著我。荒原的枯敗已經漸漸褪色，在身後，和那些駐足等待著的商隊一樣，都成為了微不足道的背景。春風繚亂他的烏發，零散在雪白的麵容上，有著魅惑人心般的魔力，清臒俊雅不散，秀蘊冷豔徹骨。“你還是在怪我。”他低聲輕歎了一句，忽而輕笑出聲，“所以說你是小痞子不足為過。”他靜靜地朝我走來，牽起我的手慢慢地朝遠處的商隊走去，無奈地輕笑著說：“平日裏痞氣十足，見了我倒乖覺，以為我不知道麼？既然心裏怪我，卻總不說出，隻在暗地裏憤懣，又是把我當作什麼？”
“好、好、好，你怎麼說都有理。”我上前抓著他的手心仰首憤懣地問道，“那我問你，你早知道方吟墨會敗是不是？你早知道我哥他們有危險是不是？”
“是。”他若無其事地答著，一雙漆黑的眼睛緊緊盯著我。
“是啊，我竟忘了，”我恍然搖頭自嘲道，“二哥說，那時白弗與楊鹹勾結，我大哥奉密旨去白城找你，商討共同對抗白弗和楊鹹。其實你根本不需要和別人聯合是不是？還有你和白弗在鳳安樓訂了盟約，大哥前去找我，白狄也去了，那時大哥本可以帶我走，最後卻將我留在了太乙寺，說挾持也不為過吧。你不信他不幫他，而他也從未信你指望你。嗬嗬，其實你和我大哥他們根本就不是一條戰線的對不對？難怪明武皇帝起事那麼順利，西和秦國，南安白弗，東掣寧伯侯，北和夷狄，國內根本就沒有什麼大動蕩。你做得可真夠滴水不漏的……難怪他那麼忌憚你！明武大帝，嗬嗬，沈初，真是可笑……你若想要那個位置，易如反掌是不是？”
“是。”他仍舊不溫不火地回答，很幹脆。
“那麼沈瑛呢，白朗呢，安洛華呢，栗婠呢，那個叫白穎的女人呢？還有許多牽扯進來的人，他們又算是什麼？你的棋子嗎？”我擰眉問道。
這時，我們已經來到了這列商隊前。雖如此，那些商人模樣的人卻恭恭敬敬地等候在一邊，仿佛空氣般沒有存在感。沈君聆沒有回答我的話，似乎是在顧忌什麼，猶豫不決。最後，他將我抱上馬背，自己也從後麵坐上來，將我圈在他懷抱裏，低頭在我耳邊歎息著說道：“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我坐在軟墊上，靠著他的胸膛問道：“要到什麼時候？”
“回白城之後。”他慢慢地驅動著馬，須臾又補充道，“現在我們去沂蒙。”他的體溫源源不斷傳來，化為讓我根本無法抵抗的溫暖。我稀裏糊塗地便點了頭，被他牽著鼻子走，甚至忘了我的初衷。我想我前世一定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老天要讓我用這種方式來補償他。我緊緊依偎在他懷裏，不知怎的又慢慢地睡著了，還做了夢……我真的是越來越嗜睡，怎麼都能夠睡著啊！
後來我是被嚇醒的。我氣喘籲籲地睜開眼，像是發現救命稻草般撲到沈君聆懷裏，而整個身體的重量仿佛都集中到了腦袋上。雖然昏沉，但這樣趴著還真是舒服，舒服得讓人根本就無法放手。我驚疑不定地竭力去回憶夢中的場景，卻怎麼也回憶不起，仿佛有一個咒語在不斷地對我催眠，好讓我盡快忘記。而沈君聆隻是靜靜地抱著我，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