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天之前,她對任何來玉梳閣聽曲的客人們,都能收放自如,當然也有不規矩的男人,她卻從來都是遊刃有餘地周旋在他們之中,全身而退,清醒而又自製;三哥那幫人,個個都是血性男兒,談起家國大業時,她和他們相處甚歡;就算是如維,她和他攜手對飲,或歌或舞,偶爾也會有蜻蜓點水般的肌膚相親;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麵對一個似是熟悉的陌生男子慌亂失措。
為什麼會有熟悉感?她可以肯定,是絕對不會錯辨的熟悉感,可是,她也敢肯定自己不曾見過他。
“這樣的國色天香,難怪鄧如維會對你百般恩寵。”男子稍稍離開她的身子,說話的語氣中透露出濃濃的調侃。
“你到底是誰?”雁非的呼吸迷亂起來,這是個不好應付的男人。
“國本”之爭剛剛平複,朝廷中官員更替、朝夕各異,如維現在遠上京城,前途莫測,稍不小心,都會招來殺身之禍。這滿身寒意的玄衣男子是否真的對如維至關重要,現在還不得而知。可是,她此刻的一舉一動都極有可能會成為如維北上的障礙或契機。
玄衣男子冷冷一笑,靠近她的耳邊,輕輕吐著氣,“掌握鄧如維命運的人。”
雁非因他突然的靠近而漲紅了雙頰,如果不是室內漆黑一片,臉上的紅霞必定會泄露她心底泛起的波瀾,成為那男子取笑的把柄。借著黑暗的遮掩,她很快平息下怦怦跳動的心,用最冷靜的語氣問:“那麼,你為什麼不隨如維北上,反倒要留在揚州,半夜潛進這小小的玉梳閣呢?”
“果真聰明。”男子低低地笑起來,嘴唇似有若無地掃過她的耳垂,引來她一陣輕顫,“如此敏感,如此甜美,鄧如維真是豔福不淺啊!”
“放肆!”雁非被他的輕浮激得有些惱怒,忍不住喝道。
男子絲毫不以為意,得寸進尺地開始挪動著放在她腰間的手,輕佻地撫弄,“該放肆的早已放肆過了,雁非姑娘非但沒有阻止,似乎倒享受得很呢!”
雁非臉上的紅潮更盛,咬緊牙狠狠地推了男子一掌,嬌喝道:“放開我!”
男子隻是笑著,雙手倏地扯開她外衣上的束帶。
雁非大驚失色,也顧不上再詢問如維的事,直覺地張口要叫卉兒,哪知唇瓣微啟,還未等叫喊出聲,一道狂猛的熱力便向她的雙唇壓了下來。
玄衣男子的吻帶著足以將她焚毀的力量席卷了她,帶著仿如大漠風沙般凜冽的寒意,帶著仿如草原孤狼般狂傲的熱情,將她推向無力掌控的深淵。
她在秋水樓長大,看著進出的恩客們同姐姐們調笑嬉鬧,但卻從來沒有人膽敢這樣對她。而這詭譎神秘的男子,這強索的一個吻,竟然攪亂了她原本無波無瀾的心。
他的吻不同於如維執手相牽的溫馨,更沒有脈脈傳遞的情意,可唇舌糾纏間卻引誘著她背叛自己。這親昵的接觸長久得仿如過了一輩子,又短暫到好像隻是一瞬間,但他帶給她的感覺,卻強烈得像是雷電突然擊中了她,將她逼入冰火相煎的絕境。
忽然他放開她退後一步,黑暗中感覺到她溫柔的芳香飄散在他的周圍,像綿綿的海浪般一波波向他湧過來。
“你!”猛然回神的她又驚又羞又怒,嬌柔的外表之下潛藏的激烈本性瞬間抬頭,想也不想地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
那一巴掌她用盡全力,在暗夜中格外的清脆響亮,在冰冷的空氣中久久回蕩。
他的手迅速撫上被他深吻過的紅唇,上麵還殘留著他的溫度讓他的感官瞬間敏感異常。
他的呼吸沉重起來,心緒少見地淩亂了,他還記得她肌膚清涼滑膩的感覺,當他的手滑過凝脂,觸覺是如此鮮明,像是他所有的知覺都集中到了手指上,驅使著他迫不及待想在她身上烙下痕跡。
“叫我如何放得開?”他調笑,手指離開她的唇,聲音中透露出濃濃的眷戀,似乎毫不受剛才那一巴掌的影響。
“你……無恥!”雁非為所受的輕薄感到羞憤難當,黑暗中漲紅了臉恨不能再上前給他一巴掌。
“哈哈哈……”男子仿佛很高興看見她生氣的樣子,壓低聲音痛快地笑出聲來。他放開雁非,退後一步,戲謔地開口道:“柳雁非,在泉州我們見過麵不是嗎?”
她大駭,“是你!”
“很高興你還記得,雁非!記住今晚,鄧如維的命運,現在是我們兩個人在掌握了。”
雁非正要張口,猛然間發現室內隻剩下了自己,那玄衣男子竟然在眨眼之間消失了。若不是唇上尚有他殘留的溫度,她甚至會懷疑剛剛的一切隻是做了個夢而已。
何處望神州,滿眼風光北固樓。
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盡長江滾滾流。
年少萬兜,坐斷東南戰未休。
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生子當如孫仲謀。
一曲未終,台下掌聲如雷。
雁非起身,向台下盈盈一拜,“雁非獻醜了,多謝各位抬愛。”
“雁非姑娘,這曲子好啊,當真是唱給咱們大明百姓和那些主和的官老爺們聽的。”
“是啊,一介女流尚且憂國憂民,我等這些熱血男兒更當報效國家才是。”
“雁非姑娘乃當今難得之奇女子也。”
“生子當如孫仲謀,做女子,也當如柳雁非才是!”
在眾人的議論之中,雁非微笑頷首準備離去,明日,她就要離開生活了十年的揚州城,回江西九江老家祭拜死去的爹娘,然後再北上京城。今日在秋水樓前廳撫琴,是為了答謝這些年來對自己頗多關照和捧場的熟客們。撫完這段琴,江南揚州城就不會再有柳雁非這個人了。
昨夜,那個神秘的玄衣男子帶給她太大的震撼,她沒有真切地看見他的樣子,她隻知道他是南方各省抗倭義軍的首領,外人都尊他一聲七爺。
在泉州的那一晚,她背著如維坐鎮南堂,曾經與他有過一麵之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