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有生以來最膽大妄為的一次,卻也是最暢快淋漓的一次。
在一大堆英雄豪傑的聚會中,沒有太多的人相信她的計劃和判斷。雖然受盡嘲諷,但她知道自己不可以意氣用事。
倭寇的運糧隊為了轉移注意力,派了大批人馬裝腔作勢,真正的糧草卻乘天黑由一小撮人馬押運,防範甚是緊密。她知道,劫糧草這件事,光靠三哥幾個人肯定是不行的。
南堂是泉州義軍的大本營,是她能夠順利完成劫糧任務的依靠力量,所以她隻身入了南堂。
為了配合她的計劃,南堂的義軍被調去同豐臣秀吉的押糧大隊周旋,由三哥帶人去搶糧食。
長夜過半,兩邊都還沒有消息回報,南堂的各大統軍都有些坐不住了。有人開始對她冷嘲熱諷起來,什麼難聽的話都有,甚至還有人懷疑堂主和她關係匪淺,否則怎麼會亂了章法,聽一個女人的調遣。
在她最尷尬的時候,那個叫七爺的男子出現了,隔著層層的人牆,她看到他,一身白衣,卻帶著玄鐵的麵具。
他笑著,用平靜的聲音道:“是我的意思!”
然後在一片靜寂中,他的眼光越過人群,直直地朝她投射過來,滿意地看到她一臉驚愕。
他真的是義軍統領,那個有著傳奇色彩的七爺嗎?為什麼他給她的感覺,一直都是亦正亦邪?這是她到現在都存有的疑問,特別是經過了昨晚的事之後。
很明顯他知道泉州截糧的內幕,看情形似乎還掌握著如維的什麼弱點,但如維會有什麼弱點掌握在他手中呢?而他又是怎樣一個人呢?
不錯,南方義軍的確是抗倭有功,可是就如同如維所說的,他們到底是民間團體,不是正規的朝廷軍隊,誰知道那些來自五湖四海的草莽英雄,他們的目標是不是那樣單純呢?
不管怎樣,依昨晚的情形來看,她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個七爺,應該是個不好惹的厲害人物,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在秋水樓裏坐以待斃了。
她不想再等待如維派人來接她,那樣漫長的一段時間,充滿太多的變數,那個人說的話斬釘截鐵,她不能成為如維的死穴,為今之計,隻有離開。
想到這裏,她再次欠身,笑盈盈地頷首。
“雁非姑娘,今日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見,在下有個不情之請,望雁非姑娘成全。”揚州城裏數一數二的大戶趙千遠從人群中站起來,滿臉堆笑地望著雁非說道。
雁非停下腳步,轉身低低一揖,柔聲說道:“趙大人但說無妨。”
“明日是我母親七十大壽,在下想請雁非姑娘到府上為老母撫琴一曲,借姑娘玉手聊表孝心,也讓在下能為姑娘餞行,不知姑娘可否賞在下幾分薄麵?”
“這……”雁非有些猶豫,明日就要離開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雁非姑娘可是覺得在下不配提出這種請求?”趙千遠冷笑兩聲,麵露不快。
“趙大人言重了,”雁非不想在這種時候引火上身,圓滑應承道,“這些年來趙大人對小女子的諸多關照,雁非正愁無法報答,明日既是令堂大人壽辰,雁非本當專程來賀,大人現今開口,反倒讓雁非深覺慚愧。如此明日雁非必定親自登門恭賀,以報趙大人多年來的關照和抬愛。”
“好,既是如此,趙某明日就恭候姑娘大駕。”
趙千遠府上。
“七爺,消息已經收到,果真和主上料想得不差。檢都禦史楊鎬的確難成大事,統軍數十萬,卻為了一己之私坐失攻城殺敵的大好良機,引致戰局逆轉,潰敗島山。”
“很好,責令多科奇再探鄧子龍大將軍的戰況部署,盡快來報。”
“遵命。”
坐在首座上的楊曄揮手遣退報告軍情的下人,轉頭示意趙千遠走近觀看擺在麵前案幾上的地圖。那張羊皮製成的地圖上,赫然用醒目的朱砂標誌著嶺南、江南、京師、遼東等地。
“七爺,您的意思可是從南方著手,和主上來個南北夾擊?”趙千遠小心翼翼地揣度著楊曄的心思。
“主子,南方倭寇作亂,是大明防範的重點,恐怕不易形成氣候。”吉格勒湊上前來端詳著地圖,發表自己的看法。
“趙大人可有高見?”楊曄轉向趙千遠詢問道。
“不敢不敢,七爺,趙某對行軍布局可以說是一竅不通,現今承蒙主上看得起趙某,趙某自當不遺餘力。隻是趙某對兵法確實是門外漢,還請七爺見諒。”趙千遠轉著一雙快被肥肉掩沒的小眼睛,悄悄打量著楊曄,生怕說的話引他不悅,為自己招來麻煩。
楊曄低笑著示意吉格勒收起地圖,視線這才遊移到趙千遠身上,“趙大人這是什麼話,在江南,少了趙大人的照應,我察赫哲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隻不過是龍陷淺灘,施展不得。”
趙千遠臉上略有得色,謙虛兩句後故作神秘地道:“七爺這樣看得起趙某,趙某自是不能讓七爺失望。昨日,趙某為七爺請到一位重要人物,幾個時辰之後就會到來,屆時還望七爺笑納趙某送上的薄禮。”
“哦?是什麼重要的人物值得趙大人如此重視?”楊曄露出頗感興趣的神情。
趙千遠甚是得意地哈哈大笑,“這位貴客,乃是當今抗倭名將鄧子龍鄧將軍侄孫鄧如維的紅顏知己,據說也是鄧如維尚未過門的妻子。七爺,待會兒您可以好好會會這位讓整個揚州城神魂顛倒的絕色女子。”
“大人說的,莫非就是柳雁非柳姑娘?”吉格勒在一旁驚歎道。
“正是秋水樓玉梳閣的柳雁非。”趙千遠說。
吉格勒甚是厭惡地瞟他一眼,抬頭望著主子的臉,滿是詢問之意。楊曄的臉上露出邪邪的笑意,冰冷的眸子裏流光閃動,沒人能猜出他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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