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麼!”
陸東明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聲說道:“廠子現在已經到了這步田地,沒有這筆貸款,根本撐不過下個月!你以為我想跟他們狼狽為奸?我是沒得選!”
“沒得選?”
陸澤庭垂下眼。
表麵看似平靜,卻也有了幾分惱火。
上一世的經曆告訴他,父親的這個“策略”毫無勝算。
廠子的現狀就像一座風雨飄搖的破屋,父親卻試圖用沙土去填補漏洞,結果隻會越補越漏。
問題不是一筆貸款能解決的。
市場早就被其他機械廠瓜分,產品技術落後、成本高昂,貸款隻會延長廠子的苟延殘喘,而不是起死回生。
更何況,這筆貸款背後的貓膩早已埋下隱患。
一旦被銀行查出來,不僅是廠子,父親也將被徹底牽連。
到那時,父親不僅要背負銀行的追債,還要麵對工人們的怒火,而那些真正的罪魁禍首早就卷款逃之夭夭。
這一切,他已經見識過了,甚至親身承受過後果。
“爸,這種事情,您真的以為能掌控得住?”他語氣冷靜,沒有一絲退讓。
陸東明被這句話激得怒火更盛:“不這樣做,你覺得還能怎麼辦?廠子要活,工人要吃飯,這筆錢是唯一的辦法!”
“沒有貸款,下個月就發不出工資了,到時候,整個廠子都會散掉!”
“散掉未必是最壞的結果。”陸澤庭平靜地說道。
陸東明猛地抬起頭,目光中透出一絲難以置信的憤怒:“你說什麼?”
“散掉,至少不會背上更多的債務,更不會讓那些工人被徹底拖垮。”
陸澤庭的語氣依舊冷靜,卻帶著一絲鋒芒:“如果您真的為工人考慮,就該清楚,現在繼續下去隻是在加速他們的破產。您是在用未來所有人的希望,去填補眼前這無底的深淵。”
“放屁!”
陸東明冷冷瞪著他:“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知道養著這麼多工人,廠子垮了他們怎麼辦?一個廠子死了,多少家庭都要跟著受牽連!”
“可您這不是救廠子,是拖著它一起死!”
陸東明臉色鐵青,抬起手指著陸澤庭,氣得幾乎說不出話:
“你倒是會說!那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讓廠子垮了,讓這些人全都失業,這就是你的解決辦法?”
“讓廠子垮,比讓它被榨幹後垮好。”
陸澤庭歎了口氣:“散了,工人至少還能拿點賠償,另謀出路。可被這些蛀蟲榨幹後,不僅沒有出路,甚至連基本的保障都沒有。”
這番話讓陸東明的氣勢一滯。
他緊緊皺著眉頭,目光複雜地盯著陸澤庭,仿佛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麼花來。
“爸,我不是來跟您爭辯的,也不是要讓您徹底放棄廠子。”
陸澤庭的聲音忽然低了幾分,帶著某種決絕:“我隻是希望,您能認清這幫人,他們不是合作對象,而是掏空廠子的蛀蟲。他們的路,走不得。”
他比誰都明白父親的難處。
也比誰都清楚,眼前的這個局麵,是父親根本無法理解的困境。
畢竟,自己是從二十一世紀重生回來的,已經知道答案,也清楚結局。
可父親當下什麼都不知道。
他還被困在這片混沌之中,被責任裹挾著。
想著。
陸澤庭胸腔裏壓著的惱火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同情。
他無法怪父親。
也沒資格怪父親。
父親隻是在走一條他認為正確的路,而恰恰因為這條路,他才承受了無數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