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大亮。朝霞似火在東方天際滾滾燃燒。
嚴無謹走出木屋,染血一般的天空下他黑色的身影瘦削修長,仿佛遺世獨立。
蕭屏兒站在他身後,眯著眼看他細長背影。
“嚴……你到底是誰?是嚴無謹還是……血刀?”
她到現在仍然記得第一次見到血刀的樣子,也是這樣黑衣瘦削,在山巔巨大的圓月下單薄的剪影和刀鋒般犀利的眼。他對她說,這世上沒有什麼劍法會讓殺人變得不殘忍,隻有殺或不殺,贏或不贏,死或不死。他說他的劍法不是劍法,而是殺法,他隻會殺人,不會劍法。
她也記得她第一次見到嚴無謹時的樣子,陽光之下重圍之中,他於馬車上安坐,雪白衣衫在陽光下亮得晃眼,慵懶笑容仿佛置身事外。他對她說,劍法不是殺法,劍法不是殺人的藝術而是征服的藝術。他說以殺製殺和以暴製暴並不是一回事,他說成為一個名劍客的方法是征服許多人而不是殺死許多人。
眼前的男子一襲黑色,夜色仿佛還沒有在他身上褪盡,瘦削的身形透著刻骨的蕭索,漫天紅霞依舊不能將他照得暖些。好像就在昆侖山的蓮花峰那個月圓的夜,那個滿身戾氣,恍若戰神的男子。
嚴無謹回頭,凝如白瓷的臉上淡淡浮出一抹笑來,暖意忽如春日的藤蔓,悄然爬上了他的眉梢眼角。這一刻,蕭屏兒有一瞬間的恍惚,好像有兩個人的影子重疊在了一起,漸漸成了眼前這個男子的模樣。
“蕭丫頭,陪我去城裏,換身幹淨的衣服吧。”
蕭屏兒微笑,點頭,輕輕挽住了他的手。
每一個大一些的城鎮都會有一個恒祥號,桃花鎮裏雖然有一半的生意都是那個有著斷袖之癖的陶大老爺的,但還有一半不是。比如專門賣布匹絲綢和成衣的“恒祥號”,再比如三大錢莊之一的“廣源”錢莊。
桃花鎮的恒祥號在鎮上那條最熱鬧的大街上,門麵並不是很大,以至於蕭屏兒兩次來到這裏都沒有注意過,可是看起來生意還算不錯。
這家恒祥號的掌櫃是個英俊的年輕人,看起來像是個讀書人,很是老成持重,店裏客人不斷,他卻個個招呼周到,態度也不卑不亢。
嚴無謹和蕭屏兒走進去的時候,這個掌櫃正好將來取訂貨的一個大客戶送走。
“成掌櫃,這整整一車的上好錦緞,你可真是發財了!”
這人見到嚴無謹,先是一愣,然後突然深深一揖:“嚴先生。”
嚴無謹嗬嗬一笑:“成掌櫃,好久沒見了,近來可好?”
年輕英俊的成掌櫃笑著應了聲,把他們讓進了後廳,又恭敬的著人上了香茶,客氣的寒暄了幾句,才退下去準備他要的衣服去了。
蕭屏兒已經不是那個冒冒失失的傻丫頭,所以她終於看出了點門道。
這個成掌櫃雖然看起來年輕斯文,可卻是個練家子,而且功夫似乎不賴。既然有所修為深藏不露,那一定見過不少大場麵,所以剛剛那麼大一筆生意,也不見欣喜溢於言表,可是剛剛見到嚴無謹時,他竟掩不住眼裏的激動。
剛要發問,旁邊便有幾個女工請她到後麵試衣,嚴無謹對她點了點頭,她便跟著去了。
蕭屏兒一向對恒祥號有好感,因為這裏的衣服做工實在是不錯,況且幾天前在陽光鎮,那裏的老板還幫了她的忙。
現在,她對恒祥號的好感又多了幾分。因為這回的衣裙不但更加舒服好看,這幾個伶俐的女工竟然還幫她重新梳妝了一回,在她們的巧手下,昨日一夜的灰頭土臉一下子消失不見,鏡中的女子眉若遠山唇如點絳,將原本隻是清麗的她打扮得明豔照人卻絲毫不見媚俗,連她自己都沒見過這麼漂亮的自己,對著鏡子直發愣。
回到花廳,卻沒見著嚴無謹,蕭屏兒心裏奇怪:難道一個大男人,梳洗的速度還不及她一個女子麼?
她隻好問一直在廳裏的夥計:“嚴無謹呢?”
“嚴先生剛剛去沐浴了,想必這時候應該在後麵上房裏休息,姑娘隨我來。”
“多謝了。”
蕭屏兒跟著夥計穿堂過室,心裏一直納悶:恒祥號不是隻是個綢緞莊麼?什麼時候改成了客棧了?
夥計領著她到了房門口便自覺的退下,蕭屏兒道了謝,徑直推門進去。誰知嚴無謹還沒換好衣服,白色的中衣敞著,露出精壯胸膛。
蕭屏兒忍不住口中驚呼,立時紅了臉,趕忙轉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