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2 / 2)

“嚴無謹,我要和你決鬥,接著!”少年把其中一把劍拋了過來,冰冷的利劍在空中畫出一道優雅的流虹,無聲地落在了嚴無謹麵前的草地上。

“為什麼不接?”少年握緊了雙拳,他被激怒了。心高氣傲,血氣方剛的少年總是很容易被激怒,因為他們的敏感,也因為他們那份不堪一擊的驕傲。

嚴無謹笑了笑,沒有說話。少年不知道他現在和一個瞎子差不多,也不知道他用劍的左手根本不能動,他不說是因為就算這個少年知道,也是不會相信的,那麼他又何必要說?

“你認為我沒有資格和你比劍?”如果嚴無謹看得到,他就會發現他麵前的少年的臉此刻紅得像是一隻煮熟了的蝦子,耳朵更是紅的要滴出血來,發白的指節緊緊握著劍柄,橫劍當胸:“好,那你就看看我到底有沒有資格!”

“等一等。”

一個渾厚的聲音自嚴無謹身後傳來,少年止住身形,隻見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人自不遠處的青瓦房中緩緩走了出來。來人兩鬢已有些斑白,眼角的皺紋也有不少,他穿著一身粗布短褂,紮著綁腿,腰間係著一條白色的圍裙,兩邊的袖子高高的挽了起來,露出了兩條粗壯的、古銅色的胳膊。這中年人個子不高,其貌不揚,看起來就像是鄉間隨處可見的莊稼漢。

他緩緩走到嚴無謹的前麵,有些笨拙地撿起了地上的劍,渾厚的嗓門突然響了起來:“哪裏跑出來的小鬼,擋著人家回家的路?”

少年被這漢子的大嗓門嚇了一跳,問道:“你是什麼人?”

中年漢子挺起胸膛,大拇指向後麵的三間青瓦房指了指,道:“我是這裏的管家!”

少年嗤笑一聲,眉目間的戒備被輕慢的神色所取代,叫道:“一個管家在這裏做什麼?快讓開,我要與你家主人比劍!”

中年漢子也不介意,嗬嗬笑道:“嚴無謹是什麼人?豈是你想玩就要陪你玩的?老子先陪你玩玩,打得過我,才讓你和他打。”

少年冷笑一聲,道:“好不要臉的奴才,好!我今天就替你的主子教訓教訓你!”說罷,舉劍便向中年漢子刺來。

中年漢子也不急,輕輕一擋,一格,一托,再一刺,他手中的劍尖就已指到了少年人的咽喉上。

劍尖離少年的咽喉已不到半寸,尤在兀自顫抖,隻要再輕輕往前一送,他就會立即停止呼吸。少年的臉色蒼白,冷汗自發際流進了脖子裏,喉結緊張得不停滾動,他不敢相信他竟然敗了,而且還是敗給了一個管家!這個人的每一個動作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劍招的每一個去勢他都算得明明白白,可是他竟然還是躲不過——就連一招都躲不過!

中年漢子收起劍招,把劍還給了少年,又是嗬嗬一笑,道:“少年人,做什麼事情之前都要先掂掂自己的斤兩,不要覺得差不多就貿然出手,平時什麼都差不多、差不多,到了重要的時候就總是差一點、差一點!”

少年走了。

嚴無謹沒有動。他一直在旁邊等著,等著這中年漢子和少年比劃完,等著這個人向自己走來。現在,他終於轉過身,彈了彈身上並不存在的塵土,慢慢地朝自己走了過來。

他是萬劍莊的莊主,輕輕一咳,就可以震動大半個江湖,他是一把匣中的古劍,無須出鞘也可以引領所有的利器,他就是堯長弓。他是自己最信賴的義兄,他敬他如父,可他卻說他是自己的管家——是的,他管著他,也管著自己的家。

一步,又一步。他每走一步,嚴無謹都覺得自己的心髒在不斷的漲大,炙熱的血液緩緩地流進了他的四肢百骸,整個人都在一瞬間溫暖了起來。此時此刻,他的心中似有千言萬語,可是當他站在了自己的麵前,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堯長弓走到了嚴無謹麵前,細細地打量著他,眼角彎出了慈祥的皺紋,抬手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字一字道:“好兄弟,我們回家!”

家。

家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是世界上最溫暖的地方,也是世界上最親切的地方,家裏沒有陰謀,沒有暗算,更沒有人會在酒裏下毒。現在,他就要回到他的家了!

嚴無謹心口一熱,張口喚道:“大哥……”

隨著一口鮮血,嚴無謹苦撐多日的意誌突然全線崩潰,被傷病折磨著的身體終於支持不住,全然軟了下去,安心地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