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 2)

嚴無謹愛馬,可他卻很少騎馬.因為他實在不舍得將那麼完美而驕傲的生物騎在跨下任由自己鞭撻駕馭,他覺得那是暴殄天物。所以他寧可浪費自己的體力徒步而行也不肯騎馬去赴於滴子的昆侖之約。

可是現在,嚴無謹正騎著馬。那匹馬已隨嚴無謹狂奔了整整一天,好在萬劍莊就在前麵,否則他又得到馬棧去換一匹好馬不可。

他不得不騎馬。因為他已沒有自信可以在三天之內徒步趕到河北萬劍莊。現在的他又傷,又病,又瞎,長途的奔波隻憑一股意誌在支持,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就像他不知道這匹馬什麼時候會倒下一樣。

五月十六,百野鎮。

百野鎮是距離萬劍莊最近的鎮子,這個鎮子不大,卻很繁華,酒樓客棧林立,而且絕大部分都是萬劍莊的產業,所以倒不如說,這個百野鎮是萬劍莊的一部分。

每年一到這個時候,百野鎮就會熱鬧非凡人流如織。隨著萬劍莊的勢力日益壯大,莊主堯長弓的壽辰已漸漸成為了江湖中的一大盛會。每年五月,百野鎮便會聚集許多江湖名士武林豪客,整個百野鎮就像開了鍋一樣人潮鼎沸。

嚴無謹來到百野鎮時天色已近黃昏,正是所有酒樓飯館生意最好的時候,各種美酒佳肴的香氣離得老遠就能聞到。

嚴無謹下馬,慢慢地往前走著,嘴角不禁勾起一個溫暖的微笑:終於快到家了!雖然他的眼前仍是一片灰白,但他清楚地記得這條街上右邊第一個胡同口王麻子家的燒餅是最好吃的;萬壽胡同裏趙老頭家的高粱酒是最夠勁的;還有街口雜貨鋪的老板娘,隻要她一開口,保管讓你把祖宗姓什麼都給忘了。

酒館裏人聲鼎沸,酒客們正忙著喝酒、劃拳、吹牛皮,沒人注意街上那個一身黑袍,牽著匹老馬的人是誰。嚴無謹現在不想吃王麻子的燒餅,不想喝趙老頭的高粱,也不想去和雜貨鋪裏風騷的老板娘打情罵俏。他隻想快點走過這條街,再一直向西,那裏有一片竹林,竹林裏有一棟房子,那房子不是客棧,不是破廟,不是守林人的小屋,更不是他沿途可以隨意睡上一覺的某一棵樹,那房子是嚴無謹的,是專屬於他,隻為他敞開大門的家。

嚴無謹一直是個浪子,浪子永遠在流浪,在趕路,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吃的,住的,穿的,用的都得用銀子到陌生人那裏去換。沒有人心疼你會吃不飽穿不暖,沒有人擔心你是不是會死在外麵,更沒有人會盼著你回來……他一直以為這種生活會永遠跟著他,可是幾年前,他的義兄堯長弓送給他一棟房子——一個家。這個家很簡單,隻有一個院子和三間青瓦房。

房子、院子都可以用銀子輕易買來,但卻無法買來每天都會下三隻蛋的老母雞,廚房裏永遠新鮮的蔬菜,水缸裏天天都清涼幹洌的山泉水,桌子上常換花樣的時令水果以及這個世界上時時刻刻的牽掛。

夕陽。竹林。泉聲。鳥鳴。

還有一匹瘦馬,和一位歸來的浪子。

竹林裏很靜謐,橘紅的霞光正燃燒著西天的雲絮,如一場繽紛而下的太陽雨,濺落在碧綠的竹葉上,跳動著燦爛無比的光芒。這本是嚴無謹最鍾愛的景致,可是現在,他卻看不到了。三天的時間,隻夠他從桃花鎮趕到萬劍莊,根本沒有時間讓他療傷解毒,況且海南九子的“盲人散”並不隻是單純的盲人雙眼,其剛猛的毒性專門攻擊人身上的弱點,所以他身上的傷病非但沒有緩和好轉,反而進一步惡化了。能不能把自己的傷病治好,能不能繼續活下去都已無關緊要,隻要能在回到這裏,能再見他義兄一麵,他便已心滿意足,到時就算傷重不治,好歹也算是死在了家裏。

石子路已走到了盡頭,右轉再走二十一步,就可以到他的家了。這時候——

“站住。”

嚴無謹停下腳步。那是一個張狂而略帶粗嘎的聲音,不用想,一定又是一個初入江湖血氣方剛的毛頭小子,想用和他比劍的方式藉以成名。

“你是嚴無謹?”

“是。”

“你從不配劍?”粗嘎的聲音裏有一絲因顫抖,想來這孩子就算張狂,也難免會有緊張,畢竟站在他麵前的,是他從小就在各種江湖佚事裏不斷聽到名字的人。

嚴無謹輕笑:“好多寶劍都讓我弄丟了,我怎麼還敢配劍?”

“沒關係,我帶了兩把劍。”

“哦。”嚴無謹突然想起了蕭屏兒,那個單純衝動、一直嚷著要成名、要和他比劍的小丫頭。也許不遠的將來,說不定哪一天,那個丫頭就會站在他麵前,手裏麵拿著兩把劍要和他比試吧!冰冷麻木的傷口突然有一絲溫暖湧動,嚴無謹輕輕笑了起來,那個小丫頭,將來會是個名動江湖的女劍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