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安似乎終於覺得有些累了,有些厭倦了。所以這一次他沒有再直接用精神力將這些幻境抽碎,而是往後退了幾步,靠著滿是水漬,並且仍舊在不斷流淌著雨水的牆壁,靜靜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他的衣服頭發甚至全身都已經完全濕透了,因此也並不在乎那些新從衣領淌入的水流。水珠滴滴答答的落在灰色的鬥篷上,然後又從縫隙間滑落,最後順著銀色長袍的下擺滴落下去,融入一片順著青石磚上裂紋流向遠方的水流。
夏日暴雨水汽中所彌漫的微涼寒意逐漸彌漫全身,這一點令略感奇妙,同時進一步證明了薩安的想法,他現在這具身體,雖然披著裏西斯的外貌,但仍舊是自己的身體。因為,在當年,這個時候,他早已經接受了靈魂法師特有的傳承詛咒,感覺不到外界溫度的變化。
“你三番兩次的出現.........”他看著靠在牆角,渾身濕漉胸口微微起伏的艾布納希伯來,看著他那蒼白的麵孔失去光澤而顯得灰暗的金色長發,以及眼神中難以遮掩的求死之意,沉默很長時間說道,“我能殺你第一次,自然也能殺你第二次——————確實已經殺過了,那麼第三次其實也很簡單。”
“但是何必...........我不想殺你,但是你又何必不斷出現在我眼前。難道我也又忘記什麼答應過你的諾言?”但是他分明記得主教最後什麼也沒說,隻是用那種令他無比惱怒的滿是愧疚的目光注視著自己。
艾布納希伯來靠著青牆,隔著無數雨絲艱難的睜著眼,凝視著薩安的方向,痛苦的咳嗽了幾聲,唇角溢出些血色,“你來晚了。”
然而這一次薩安沒有回答。他隻是深深的垂著頭,垂下眼簾,好似沉睡了般一言不發。他在緩慢的恢複著消耗的精神力,對於曾經友人所說的任何話語充耳不聞。
他正在思考,有的精神力發散出來,融入點點滴滴滑落的雨滴,就如同融入了無盡的濃霧之中,隱約之間,他似乎能夠捕捉到一些什麼。
雨絲在轟鳴的雷響中繼續落下,流淌著。
半響後,薩安用著這具熟悉的軀體,緩緩抬起了右手,手掌朝上,微攏的指尖逐漸纏繞起無數精神力,那些如絲般溫柔而細膩的精神力緩緩旋轉著,形成了無數交疊在一起的精神漩渦。
然後他向前走去,穿透了一層層雨幕,停在了垂死的主教的身前。薩安微微欠身,半長的白發垂下,就這樣將手橫置在艾布納希伯來身前,目光很仔細的看著那高速旋轉起來的,在空氣中發出尖銳至極摩擦聲的精神力。
很久以後他才緩緩開口,屬於裏西斯的清冷而少感情的聲音在艾布納希伯來的耳邊響起,那聲音很輕,如同耳語,甚至於顯得溫和,語調很緩,一字一頓清晰而少起伏,“很高興,最後一次見到你.........”
聲音越來越輕,最後就如同自言自語般,徹底嚼碎在口中,沒有絲毫泄露出去。薩安將手向前遞了一下,指尖的旋轉的精神力漩渦一瞬間放大,散發出一種無比森冷的鋒芒之意。
然後將一切撕扯成碎片,化為無數霧氣四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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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階上的霧氣仍舊很濃..................
有略顯嘶啞的聲音從濃霧中傳來。
“毫無疑問,裏西斯,你極為重視自己本身的記憶。然而我發現這些記憶的內容本身對你來說卻難以造成波動,突然開始覺得不久前自己的想法實在是足夠愚蠢了。”它用著一種近乎於詠歎般的諷刺音調,那拖長的聲音模糊間竟然和薩安往常冷嘲熱諷時的音調異常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