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陰墟深處,時空裂隙之中,陳浩的身軀於血色鎖鏈裏忽明忽暗。
其腕部的卦象仿若寄生的藤蔓,順著血管緩緩爬向心髒。
林幕的判官筆懸停在他眉心三寸之處,筆尖凝結的血珠映照出兩人初遇時的場景——大一軍訓時,陳浩偷偷塞給他的冰鎮可樂,瓶身凝結著盛夏的水珠。
“你猶豫了。”
母親的儺歌聲幻化為實體,孟婆麵具從血海中緩緩升起。她手中的湯碗盛著星河倒影,碗底沉著半枚刻有“林”字的銅錢。“當年你父親將陰墟核心封入你魂魄之時,也是這般看著繈褓中的你。”
林幕的鬼瞳猛地刺痛,記憶如潮水般洶湧湧現:五歲那年“意外落水”後昏迷三日,實則是父親在他靈台刻下鎮魂符;母親每夜在閣樓跳的儺舞,是在加固封印的三十六道禁製。
“陳浩並非第一個。”孟婆的湯勺攪動著星河,映出醫學院地下停屍房的監控錄像——張濤臨死前曾在解剖台刻下卦象,手指被福爾馬林泡得蒼白,“屍卦需要活人引子,二十三年一輪回,此次輪到你了。”
黑皮書驟然掙脫控製,封底的儺麵圖騰睜開第三隻眼。
林幕的判官筆不受控製地刺向陳浩,卻在觸及皮膚的瞬間被銅錢串纏住——十一枚洪武通寶拚成父親的麵容,最中央那枚嵌著柳七爺的殘魂。
“走震位!”柳七爺的虛影抓住陳浩的後領,“去無間城尋找當年的銅棺!”
時空在卦象中扭曲,林幕再次睜開雙眼時,正跪在民國三十七年的青石板街上。身著長衫的父親抱著繈褓從他身體穿過,街邊商鋪的鏡麵映出他半透明的身軀——與那些遊蕩的亡魂毫無二致。
1948 年冬,無間城隍廟
香爐裏的紙灰被陰風卷起,在空中拚出現代解剖樓的輪廓。林幕跟隨父親來到廟後密室,瞧見年輕的柳七爺正在給青銅棺刷朱砂。棺內躺著的分明是嬰兒時期的自己,胸口嵌著一塊刻滿卦象的龜甲。
“陰墟每隔二十三年需要活祭。”父親將銅錢串塞進棺內,“等幕兒二十三歲生辰,你帶著趕屍鈴……”
密室突然劇烈震動,牆縫滲出黑色的血液。林幕的鬼瞳穿透時空,看到 2023 年的陳浩正在現代解剖室刻卦,而 1948 年的父親同時吐出一口黑血——兩個時空的因果正在相互侵蝕。
“原來是如此!”林幕的判官筆在空中勾畫出雙魚符,現代與過去的場景在卦象中相互重疊。他看到父親在青銅棺內層刻下的並非符咒,而是用判官筆寫下的時空坐標:2023 年 10 月 25 日,蘇晚晴死亡的時間節點。
黑皮書自動翻到空白頁,血字瘋狂湧現:獻祭者必須同時存在於雙時空。林幕瞬間明白,陳浩在解剖室刻卦之時,正是 1948 年自己被放入青銅棺的瞬間——兩個活祭品通過卦象建立了因果鏈。
2023 年 10 月 25 日,圖書館古籍庫
林幕從時空亂流中跌落而出,恰好撞見三年前的自己正在查閱資料。年輕的“林幕”胸前的銅錢串完好無損,而此刻的他腕部纏繞著從陰墟帶來的血色鎖鏈。
“蘇晚晴的死亡是必然。”孟婆的身影在書架間浮現,湯碗倒映著兩個時空的重疊畫麵,“她替你承擔了第一次屍卦反噬,所以今年輪到陳浩。”
三年前的蘇晚晴抱著《民俗心理學論文集》走來,耳墜上的銀杏葉閃爍著微光。林幕的鬼瞳看到她後頸浮現出屍斑——這個時空的她早已被屍魈寄生。
“破局需要同時斬斷雙時空的因果。”柳七爺的殘魂突然從銅錢中竄出,趕屍鈴卷起陣陣陰風,“去改變你絕對無法改變的事!”
林幕的判官筆貫穿兩個時空,在 1948 年的青銅棺與 2023 年的解剖台同時刻下逆卦。無間城在時空震蕩中顯形——那竟是嵌套在桐花市地下的倒影城市,每棟現代建築下都壓著民國時期的亂葬崗。
陳浩的慘叫聲從陰陽交界的鍾樓傳來。林幕躍上裂開時空的青銅棺,看到摯友的身體正被卦象撕扯成兩半,一半留在 2023 年,另一半墜向 1948 年的血海。
“用這個!”
父親的聲音穿透時空,當年放入棺內的銅錢串破空而來。林幕將現代與過去的銅錢拚成完整八卦,卦心嵌著母親留下的孟婆湯勺。
“我不渡魂了。”他捏碎湯勺,將判官筆刺入心髒,“我要改寫夜行令的規矩!”
血雨傾盆而下,無間城的建築群如多米諾骨牌般接連倒塌。陳浩腕間的卦象鎖鏈寸寸斷裂,蘇晚晴的屍魈本體在鍾樓頂端顯形——她的脊椎連接著兩個時空的屍卦大陣。
當青銅棺在時空氣浪中緩緩閉合時,林幕最後看到的是柳七爺在 1948 年豎起大拇指,以及 2023 年的陳浩掙紮著爬向解剖室警報器。黑暗降臨前的瞬間,黑皮書末頁浮現出最終判詞:
夜行無常,唯心不易
陰陽倒轉,方見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