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傳來梆子聲。
老人突然化作黑霧消散,煤油燈重新亮起的瞬間,書店裏整潔如初。隻有林幕手中的黑皮書和褲腳沾染的血漬,證明方才的瘋狂不是幻覺。
他連滾帶爬衝出店門時,遠處鍾樓正好敲響淩晨一點的鍾聲。
次日清晨。
桐花大學宿舍。
“你昨晚挖墳去了?”
陳浩叼著牙刷,目瞪口呆地看著瘋狂搓洗牛仔褲的林幕。洗手池裏泛著淡紅色,銅錢串泡在搪瓷杯中,表麵結了一層瀝青狀的黑垢。
林幕沒吭聲。回校後他查過地圖,導航顯示那條巷子盡頭是社區衛生院,根本沒有書店。但背包裏沉甸甸的黑皮書,以及褲腳洗了三遍仍未褪盡的血腥氣,都在提醒他夜半驚魂的真實性。
嘩啦!
陳浩突然把手機懟到他麵前:“快看班級群!張濤出事了!”
本地新聞推送的標題觸目驚心:《桐花大學學生離奇猝死,死因疑似過度驚嚇》。照片雖然打了碼,但死者右腕上的浪琴表分明是張濤生日時炫耀過的款式。
“他昨晚說要去拍儺戲紀錄片……”陳浩聲音發顫,“該不會撞邪了吧?”
林幕擦手的動作僵住了。新聞照片角落裏,死者垂落的手邊有個模糊的輪廓——半張碎裂的儺麵具,額頭部位刻著蛇形紋路,與他懷中的黑皮書封底圖騰如出一轍。
搪瓷杯突然發出嗡鳴。十二枚銅錢在杯底自行排列成八卦狀,卻多出一枚倒懸著壓在卦心。
林幕瞳孔驟縮——這是《易經》第八卦“比卦”,但倒懸的銅錢讓卦象徹底逆轉。
卦辭曰:比之匪人,凶。
黑皮書在抽屜裏震動起來。他強作鎮定地翻開書頁,晨光透過窗簾縫隙落在紙麵上,昨夜的血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工筆插畫:漆黑的戲台上,無麵伶人正給屍體佩戴儺麵。觀眾席空無一人,唯有第二排左側座位上,有個穿深藍連帽衫的青年正在回頭——
那人後頸處,隱約露出半枚洪武通寶的紋路。
插圖右下角滲出新的血字:
子時三刻,儺廟見
窗外傳來烏鴉刺耳的啼叫。林幕抓起外套衝出宿舍時,陳浩的喊聲被甩在身後:“喂!今天馬哲課點名——”
正午 。
桐花市圖書館古籍修複室。
樟腦味混著黴味撲麵而來。林幕將黑皮書小心地攤在紫外線燈下,書頁在冷光中顯現出密密麻麻的暗紋——是某種古老的符咒,與他胸前的銅錢紋路微妙重合。
“能讓我看看嗎?”
蒼老的聲音驚得他險些打翻燈架。穿唐裝的銀發老人不知何時站在身後,鏡片後的眼睛死死盯著書頁上的儺麵圖騰。
林幕合上書的手被枯槁的手指按住:“這是‘閻羅帖’,上一次現世是在二十三年前。”老人顫抖著掀開袖口,腕間猙獰的燒傷疤痕組成一個“林”字,“你父親叫林正南對不對?當年百鬼夜行……”
就在此時,圖書館的燈光突然閃爍起來,氣氛變得愈發詭異。老人的喉嚨間發出“咯咯”的異響,雙手開始用力掐住自己的脖子,指縫裏鑽出密密麻麻令人作嘔的屍蟲。林幕迅速抄起鎮紙砸向警報器,就在這一瞬間,黑皮書自動翻開,血霧從書頁噴湧而出,在空中凝成了一個猙獰恐怖的儺麵鬼影。
鬼影發出金屬摩擦般的尖嘯,那些屍蟲仿佛受到了巨大的驚嚇,潮水般退去。等保安衝進來時,地上隻剩一件空蕩蕩的唐裝,內襯裏縫著張泛黃的證件照——二十出頭的父親穿著道袍,正與年輕時的唐裝老人並肩站在某座古廟前。
照片背麵用朱砂寫著:
癸未年七月初七,林正南於無間城封鬼
黑皮書再次震動,新的血字在封底浮現:
戌時三刻,開棺
林幕望向窗外烈日,卻感覺有冰錐順著脊骨緩緩刺入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