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從碧落口中冷冷一出,令樓小憐一瞬沉默下來。好一陣原地垂首而立,直至見到碧落起身往門口處走去,才緊跟了兩步,他身後輕聲道:“主子,斯人已去,奈何橋上喝了孟婆湯,即便轉世重生已早沒了當初記憶。主子後悔至今,卻又究竟幾時才能醒轉……”

聞言碧落驀地停下腳步。

沒回頭,隻是輕輕笑了笑:“小憐,你該退了。”

樓小憐他身後突覺一陣冷顫。

原本還想再說些什麼,奈何那些話到了喉中又全都被硬生生咽了回去,他身形一晃扭到碧落邊上深深一揖,轉過頭朝門外搖搖曳曳走了出去。

待他身影消失,碧落出門沿著相反方向那條走廊一路前行,至頭抬手朝前一抹,就見前方那道牆豁然洞開,顯出一棟金碧輝煌樓閣來。

裏頭香霧繚繞,人影憧憧,一個個貌美如花仿若天仙,卻又或者拖著獸尾,或者曳著羽翎,原本嘻嘻哈哈樓上樓下追逐逗鬧著,一眼見到他,立即安靜下來,紛紛跪拜至地,恭聲道:“拜見主子。”

“出去。”他邁進樓內朝他們淡淡說了聲。

話音未落,那些身影倏然飛起,騰入半空立即就如霧氣般氤氳成一團,隨後嘰嘰咕咕一陣呢喃,不出片刻,這華麗樓閣中消失得幹幹淨淨。

“合。”他回頭又朝著進時方向道了聲。

轉眼樓閣中所有門窗一並消失了。

就連樓中一切精雕細琢家什裝飾也消失得幹幹淨淨,隻留八根巨大石柱屹立空蕩蕩、因而顯得為寬闊樓閣中,通天入地,氤氳於樓中那些淡淡香霧也隨之散去同時,從上隱現出八條似龍非龍,似蟒非蟒巨型浮雕來。

當碧落走到樓閣正中間時,它們好似有生命般柱子上緩緩移動起來。

隨著他身影變幻位置慢慢移動,慢慢變化著身上色彩,隨後從柱子滑落到地上,又地上一陣緩慢遊移,直至聚攏他腳下,遂升騰而起,盤繞成了一道床榻形狀。

碧落解開發辮淩空一撣長發,帶著紛揚而落發絲朝那‘床榻’上躺了下去。

躺落那瞬自口中吐出一團火球。

金紅色一團,從他口中衝出一霎發出轟聲巨響。

眼見似乎要爆裂開來,卻因著他身下那張‘床’輕輕一陣湧動,忽然安靜了下來。隻緩緩他頭頂上方一臂距離無聲滑動著,過了片刻,隨著空氣漸冷,逐漸褪了通體火焰,顯出裏頭暗光閃爍一顆龍眼大小珠子,滴溜溜轉動著,一會兒他頭頂上方滾來滾去,一會兒又倏地移到他胸膛處,他手指剛要碰觸到一瞬又兀自飛了開去。

他便由此輕輕一聲笑。

身子一轉抬頭將臉上那雙碧綠色眸子眯成道線,匍床上左右一晃,頃刻顯出頭通體雪白狐狸模樣來,九根長尾如花一般身下綻開,朝上微一掃動,引得珠子一頭往下跌落,不偏不倚落他毛茸茸爪間。

即刻又忽地飛起,半空一陣盤旋,被他再度掃落,再飛起,再掃落……

如此反複數次,瞬間自內綻出一道流光溢彩。

“玩得可真興,碧落?”這當口邊上突然響起道話音。

很熟悉話音,因此不用回頭,碧落已重顯了人形一把將那顆珠子攬入手心:“冥王大人大駕光臨,怎不讓奴才們通報一聲,也好讓碧落周全接應一下。”

“不用如此費勁,隨意走走,也不是為了什麼正經事。”邊說,邊從一旁昏暗處顯出道人影。月白色袍子藏青色襖子,確實是普普通通一個尋常百姓裝扮,手裏卻金燦燦一柄煙拖,包裹著根細長羊脂玉煙杆,拈指間有一搭沒一搭吸著,片刻,慢慢踱到‘床’邊碧落身旁坐了下來:“瞅見你玩這珠子,這是玩了有多少年了,碧落?”

“嗬,多少年,碧落倒是記不住了。”

“得有五百年了吧。隻是好奇想問你一句,這珠子內有當年鳳凰神君真元,以你修為,到底能替她守著幾時?”說完,側眸朝他臉上掃了眼,見他笑吟吟一聲不吭,便再道:“不如幹脆一口吞了,到時即便是我,怕也要對你退避三分。”

“大人真會說笑,即便我吞它個十顆百顆,豈能讓大人您退上半步。”

“它是梵天珠呢,碧落。”

“您是冥王爺呢,大人。”

“嗬……”短短三兩句話,說得冥王低低一聲笑,隨後將煙杆‘床’邊敲了敲,敲出如流星般一團細碎火花:“雖沒什麼正經事,不過今兒過來倒也確實是事過來。”

“不知大人所為何事。”

“為來恭喜你。”

“恭喜我?”

“恭喜你要迎娶斯祁家朱珠姑娘了。”

“大人真是消息靈通……”

“嗬嗬,既然答應過會你成親時送你件賀禮,自然是要對你婚事格外上心一下。”說著,從腰間抽出樣東西,遞到碧落麵前:“我知你惦記著它也得有五百年了,是麼。”

那是普普通通一根線。

如此普通,普通到即便是隨手丟地上怕也無人會朝它往上一眼,卻令碧落望見它一刹目光驟地閃了閃:“命繩麼,大人。”

話音未落,冥王手指已輕輕一收,將那細線完整納入掌心:“可還記著我當年同你說過那些話。”

“碧落怎會忘記。”

“那便好。”他笑笑,低頭將煙嘴含入口中,輕輕吸了一口:“那麼碧落,我且問你,迎娶斯祁朱珠,可真是出自你真心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