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畫情三十二

入夜,一陣慘叫突然從碧園裏傳了出來,無比淒厲,驚得周圍宅內所養狗一陣陣狂吠,霎時此起彼伏,擾得這原本清清靜靜一條街登時嘈雜不堪。

當樓小憐匆匆踏進臥春堂內室時,那慘叫聲仍持續。

叫聲來自室內臥榻上蜷縮著一名年輕太監,他是因宮裏突發腹痛又救治不得,所以匆匆被人送進碧園。此時麵色發青,縱然十月天氣已涼,全身衣服卻竟被汗浸得透濕,榻上緊抓著身下氈子全身發抖,一邊不停扭曲著身子一邊無法忍耐地大聲喊痛。

見狀樓小憐當即揮退眾人從屋裏找出山茄子粉,捏著他嘴給他喂了下去。

但尋常病者服用後稍帶片刻就會平靜下來,他卻依舊喊痛,痛得嘴都發紫了,叫聲淒厲得令樓小憐忍不住蹙眉。當下遲疑片刻,他將病人身子背了過去,隨後伸手按到他背上,眼見一團磷火似光慢慢從指間湧動了出來,忽聽身後竹簾輕輕一響。

聞聲剛要回頭,手掌卻被啪聲拍開了。

緊跟著見到自家主子身影出現了病者邊上,低頭放下手中箱子,從邊上抽屜內取出個瓶子:“你做什麼,小憐。”

“回主子,”小憐立即道,“他腹痛劇烈,就是用山茄子粉都無法讓他好受些,所以小憐想……”

話沒說完,就見碧落拔出手中瓶蓋將那瓶子送到病人鼻前放了陣,不出片刻,病人本劇烈掙紮著身體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就連慘叫聲也戛然而止,見狀碧落收回瓶子,挑眉朝樓小憐瞥了一眼:“想什麼,想用你妖氣讓他安靜下來麼。”

“……是,主子。”

“我早跟你說些過什麼,若山茄子粉不行,便用洋人那邊得來氯仿,總能管用。京城這地方,天子腳下,藏龍臥虎,不我結界之內你們還是少用妖力為好,免得招來麻煩,惹來是非。”

“是,主子,小知錯了……”

邊說邊退到一旁,此時碧落從身旁木箱內取出把銀刀,撥開榻上太監衣裳他腹部周圍輕輕一陣按動,隨後朝著他臍上二寸處一刀紮了進去:“此人又是西太後那邊試吃太監麼?”

“是,主子。”

“近半年來已是第幾個了?”

“三個……還是兩個?”

“算上他是第四個了。”

“……如此頻繁,主子,那宮裏禦膳房該被查得格外嚴厲了吧……”

“豈止嚴厲,光是因疑心投毒而被株連杖斃,至少得有三十來人了。”

“未查明真凶,便賜杖斃麼?”

“自然。”

“……難怪近些日紫禁城戾氣又重了許多……隻是主子,小憐有些不明白,若要殺慈禧,何必吃食裏投毒,明知道是有試吃太監,怎都輪不到那女人先死。”

“顯然投毒者目並非是要她死。”

“那是為了什麼?”

“你可知被杖斃和受牽連被關進牢裏動刑逼問,都是些什麼人。”

“小憐不知……”

“皆是原伺候皇後阿魯特氏那些宮女太監,還有同治身邊人。”

“為什麼……”

“你說呢?”碧落望向他笑笑,一邊從那太監腹中割除小半段發黑腸子,隨手扔了榻邊銀盤裏。小憐朝那截腸子看了眼,垂下頭道:“想來,平j□j得他倆緊了,所以分外疑心那兩人反過來要禍害自己。”

“便是如此。”碧落再次笑了笑,取出針線將傷口處一路縫合起來,隨後挑了挑眉,望著那些針腳歎了口氣:“瞧,這些年我這繡花針手藝眼見著還真是越來越好了。”

“主子……”見狀小憐也不由輕輕歎了口氣。

一邊想順勢說些什麼,但抬眼朝他臉上偷瞧一眼,終是沒說出口,隻又朝榻上太監望了陣,若有所思道:“但同治怕是完全沒那投毒膽量,阿魯特氏是連走動自由都被牽製著,若說她娘家派人所為,或許有可能,但此事一次失敗就足以警戒,哪會再重複二次三次……”

“所以必然不是他們二人所為,是另有其人。”

“會是誰呢……主子……”

“誰?”碧落朝他輕瞥一眼,丟開手裏針線走到一旁淨了淨手:“自然是他們三人彼此反目積仇得越厲害,就越能坐收漁翁之利人。”

“主子莫非指是怡親王載靜?”

“為什麼想到是他?”

“縱觀全朝,能文善武,近能調得動朝中大臣,遠能遊說西洋大使,宗族中名望僅次於當年恭親王奕,怕也隻有他了。”

“是麼,”這番話令碧落笑了笑,不置可否。“但他未進軍機處。”

“主子……雖然怡親王未進軍機處,但若滿清八旗殉道有心輔佐,便不同了……”說到這裏,樓小憐微一蹙眉:“說起來,近期主子一入宮便好些天音訊全無,真是叫小們頗有些擔心。”

“擔心什麼。”

“八旗殉道裏正藍旗察哈爾莫非京,上次宮裏借著給西太後唱戲時有過一次照麵,讓小憐深感此人頗為麻煩……”

“區區一個正藍旗就讓你感到不安,若八旗集結,還不讓你夾著尾巴乖乖回到無霜城去了。”

淡淡一句話,從碧落似笑非笑口中說出,不知怎叫樓小憐眉心再次一蹙:“看主子說得如此輕巧,難道主子已將紅爺當年同皇太極麾下正當盛年八旗殉道那一場惡戰,給忘了……”

“無論怎樣,比得上永樂年梵天珠單槍匹馬獨自一人無霜城前大開殺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