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踉蹌著扶住窗框,紫檀木窗欞突然變得冰冷黏膩,定睛看去竟是無數纏繞的發絲。
中庭的百年香樟變成了纏滿白綾的枯樹,每條白綾都寫著生辰八字,樹梢掛著盞描金鳳紋的琉璃燈,燈罩內尖還沾著新鮮的血漬,在青磚地上拖出蜿蜒的暗痕。
沈昭突然發現這些紙人的脖頸都能360度旋轉,它們空洞的眼窩裏嵌著幹癟的枸杞,此刻正隨著轎廂顛簸的節奏,齊刷刷轉向自己所在的閣樓。
最前排的紙人嘴角突然撕裂到耳根,露出用朱砂畫出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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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鈴突然發出裂帛般的尖嘯,沈昭不受控地飄向婚轎。
在墜入轎廂的瞬間,他瞥見廊下掛著塊蒙塵的木匾,朱漆剝落處露出\"裕昌祥綢緞莊\"的字樣,落款日期赫然是民國三十二年。
轎內狹窄得反常,四壁貼滿褪色的雙喜剪紙,每張人像的眼睛都被挖成窟窿,邊緣殘留著焦黑的灼燒痕跡。
妝奩匣自動彈開的刹那,沈昭後頸寒毛倒豎。
孔雀石研磨的螺子黛散發著墓土的腥氣,摻著骨粉的珍珠胭脂結著霜花,還有半盒凝結成塊的朱砂正滲出暗紅血珠。
銅鏡裏映出個戴鎏金點翠鳳冠的女人背影,她的嫁衣後襟裂開道三寸長的口子,露出裏麵密密麻麻的縫合線——每道線腳都穿著枚刻有生辰八字的銅錢。
當沈昭的倒影與女鬼重疊時,鏡麵突然皸裂出蛛網紋,裂紋中滲出渾濁的屍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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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時到——\"
尖細的唱禮聲刺破耳膜,像是有人用鐵簽子刮擦瓷枕。轎外傳來此起彼伏的跪拜聲,夾雜著皮肉撞擊青磚的悶響。
沈昭的手被無形力量按在妝奩底層,摸到塊刻滿殄文的龜甲。
當第一個字符滲入掌心時,他眼前炸開無數記憶殘片:1943年的上海申報頭條《永安百貨離奇夜嫁》配圖中,新娘蓋頭下露出半張骷髏臉;
1987年考古隊在殷墟發現的青銅合巹杯內壁,蝕刻著與銅鈴相同的饕餮紋;還有祖父日記裏那句用朱砂圈住的\"戌時三刻,鈴響人亡\",墨跡在泛黃紙頁上詭異地蠕動。
銅鈴突然嵌入他腕骨,化作圈青黑色的刺青,形如囚禁惡蛟的鎖鏈。轎簾外伸進隻戴翡翠扳指的手,掌心托著對纏滿紅線的祭紅釉瓷杯。
沈昭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這次他看清合巹酒裏浮著的不是紅棗,而是半顆布滿咬痕的人類心髒,心室缺口處垂著根纏繞頭發的銀針。
當杯沿抵住嘴唇時,他聽見數百個重疊的聲音在耳畔低語:\"飲此杯者,永鎮九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