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骨梳破煞
瓷杯邊緣觸到唇瓣的刹那，沈昭腕間刺青驟然發燙。
銅鈴紋路在皮膚下遊走出蝌蚪狀的暗芒，那些流光彙聚成《周髀算經》中的勾股數，在他視網膜上灼燒出青煙。
杯中心髒突然劇烈抽搐，銀針上的發絲如活物般鑽向他的齒關。
\"喀嚓——\"
珊瑚鎏金簪毫無征兆地斷裂，新娘的鎏金鳳冠突然180度扭轉。
沈昭在極度驚駭中看清蓋頭下的臉——左半邊繪著工筆花鈿的肌膚在燭光下泛著珠光，右半邊卻是爬滿蛆蟲的森森顱骨。
斷裂的簪尖插入轎廂壁，滲出汩汩黑血，在猩紅轎簾上暈染出怪異的山水紋。
沈昭趁著鬼新娘抓撓麵皮的間隙，抽出妝奩中的犀角梳。
梳齒劃過嫁衣時爆出無數火星，他驚覺這件華服竟是用人發織就，每根絲線末端都連著枚刻有生辰八字的銅錢。
當第七根絲線崩斷時，鬼新娘的指甲突然暴長三寸，在沈昭頸側刮出五道冰棱狀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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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的更漏聲穿透轎簾，沈昭腕間刺青浮現出辰砂色的酉時印記。銅鏡突然映出血淋淋的楷書：\"開麵誤時，骨肉為籌\"。
他抓起螺子黛的瞬間，指尖傳來被毒蠍蜇咬的劇痛，墨錠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蟲卵，在月光下呈現詭異的磷光。
\"郎君怯了？\"鬼新娘的聲線像砂紙磨過陶甕，脖頸處的接縫撕開裂隙，露出裏麵纏繞道符的頸椎骨。
沈昭強忍嘔吐欲推開妝奩夾層，發現底層藏著半塊八卦銅鏡——陰麵赫然蝕刻著與刺青共鳴的鼎紋！銅鏡邊緣粘著綹灰白鬈發，發絲中纏著片1953年的永安綢緞莊提貨單。
當他用鏡麵折射月光照向新娘時，那半張骷髏臉驟然龜裂。沈昭趁機將螺子黛按在裂痕處，黛粉滲入骨縫竟發出油炸屍油的滋滋聲。銅
鏡中的倒影開始扭曲，顯露出民國三十年的裕昌祥染坊：三十六個被剝去麵皮的女子倒掛在檁條上，她們的嫁衣內襯用朱砂寫著沈氏家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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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的梆子聲混著雞鳴傳來，沈昭眼前的幻象驟然破碎。鬼新娘的蓋頭無風自動，喜帕四角綴著的喪鈴叮咚作響。
他猛地記起祖父筆記頁腳的批注：\"紅綃若沾地，三魂入陰契\"，字跡邊緣暈開的茶漬形似北鬥七星。
當喜帕即將飄落的瞬間，沈昭抽出纏在腕間的五帝錢。
銅錢在空中組成先天八卦陣，將喜帕定格在離地三寸處。
那些泛著銅綠的方孔錢突然開始瘋狂自轉，乾位銅錢表麵浮現出\"兩\"字銀戳——民國二十二年兩淮鹽稅專用印記。
鬼新娘發出困獸般的嘶吼，嫁衣後襟的縫合線接連崩斷。
沈昭看見每道線腳都咬著一枚青銅獠牙，那些獠牙哢哢作響地撲向他的咽喉。千鈞一發之際，懷中的八卦鏡突然射出青光，在鬼新娘胸口灼出焦黑的卦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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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天的晨光刺透轎頂時，沈昭終於看清合巹杯底的銘文——\"大業十四年製\"。
瓷杯內壁的釉下彩繪著地獄變相圖，那些被拔舌的惡鬼麵容竟與沈家祠堂的祖先畫像如出一轍。
當最後一口混著心髒碎末的酒液入喉，他的太陽穴突突跳動如同有人敲打夔皮鼓。
無數記憶殘片在腦內爆炸：1943年梅雨季節，永安百貨頂樓的留聲機裏卡著半首《夜來香》，七個旗袍女子手牽紅銅線從雕花欄杆翻身躍下
1987年的殷墟地宮，戴著防毒麵具的祖父用洛陽鏟輕叩青銅鼎，鼎耳突然生出鰻魚般的肉須纏住他的腕表…
腕間刺青暴漲出金光，銅鈴虛影在虛空顯形。
鬼新娘的半邊骷髏臉突然浮現出祖母年輕時的笑容，她的身影隨著轎廂一起碎成漫天紙錢。
沈昭重重摔在老宅天井的荷花缸旁，浮萍間沉著半塊褪色的\"裕昌祥\"門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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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彌漫的祠堂裏，供桌上的黃銅盆盛滿黑血。
沈昭用竹筷攪動血水，撈起片指甲蓋大的青銅殘片，那上麵的饕餮紋正與他腕間的刺青共振。
當殘片觸及皮膚的刹那，無數青銅絲從毛孔中鑽出，將他拖入布滿青銅鍾乳石的溶洞。
在洞壁的熒光苔蘚間，他看到民國二十六年的祖父：二十歲的沈懷瑾戴著圓框眼鏡，將三十六套嫁衣封入刻著《洛神賦》的樟木箱。
箱蓋上潑灑的雞血漸漸凝固成卦象，而在倉庫閣樓的暗格裏，渾身纏滿繃帶的女子正用金線在嫁衣內襯繡製鼎紋。
當公雞第三聲啼叫卡在喉間，沈昭在祠堂蒲團上猛然驚醒。
晨光中的銅鈴紋身裏，有條青銅小蛇正在經脈間遊走。供桌上的線香突然同時熄滅，香灰在青磚地上勾勒出八個血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