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生蒙棘,葛蔓掛住酸棗刺,
蘞蔓於域。蘞草爬滿墓園地。
予美亡此,我的好人他去了,
誰與獨息。孑然一身好冷寂。
角枕粲兮,角枕色彩豔啊,
錦衾爛兮。錦被明燦燦。
予美亡此,我的好人他去了,
誰與獨旦。寂寞無侶到天亮。
夏之日,夏日長又長啊,
冬之夜。冬夜多淒涼。
百歲之後,待到百年後。
歸於其居。到他身邊免淒惶。
冬之夜,冬夜真難捱啊,
夏之日,夏日愁斷腸。
百歲之後,待到百年後,
歸於其室。到他身邊免淒惶。
詩人的丈夫也許是死在兵荒馬亂的逃亡之中,也許是死在血肉紛飛的戰場之上,她來到郊外哀悼她的丈夫,心情多麼的悲傷淒涼。她想到此後獨自懷抱著對亡人的思念,日子將是多麼地孤寂和漫長。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死後能與丈夫同穴共葬。
詩中的景物描寫,以及“誰與獨處”、“誰與獨息”、“誰與獨旦”的反問,情意層層推進,催人淚下,後兩章一氣灌注,“百歲之後”,“歸於其居”“歸於其室”的結語,態度堅定、沉著,顯示出自己義無反顧的決心。
《葛生》以其情感的真摯和藝術上的獨特造詣,對後代悼亡詩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如西晉潘嶽《悼亡詩》中“輾轉眄枕席,長簟竟床空……獨無李氏靈,仿佛睹爾容”,化用了《葛生》第五章詩意,而唐朝元稹《遣悲懷》中“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緣會更難期”,則反用其意,倍顯傷感。
第四節戰爭行役之歌
《左傳》成公十三年記劉子的話說:“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祭祀和征伐是國家的兩件大事。《詩經》中以征戰行役為題材的詩歌,內容是很複雜的,有的表達了熱烈飽滿的愛國精神;有的歌頌了士兵們激昂的鬥誌;有的流露了濃重的思鄉之情;有的表達了對連年征伐的不滿……
《秦風·無衣》是一首著名的愛國詩篇。秦國地處陝西、甘肅一帶,經常受到西方少數民族的騷擾侵略,這首詩歌頌了秦國人民同仇敵愾、共赴國難的精神。
【原文】【今譯】
豈曰無衣?誰說沒有軍衣?
與子同袍。我和你共一件戰袍。
王於興師,國君出兵打仗,
修我戈矛,快把武器修理好,
與子同仇。你我一起把敵討。
豈曰無衣?誰說沒有軍衣?
與子同澤。我和你共一件汗衫。
王於興師,國君下令出兵,
修我矛戟,快把武器來修繕,
與子偕作。我們共同上戰場。
豈曰無衣?誰說沒有軍衣?
與子同裳。我和你共一件裙裳。
王於興師,國君下令出兵,
修我甲兵,快把武器準備齊,
與子偕行。我們一起殺強敵!
那時人民的物質十分匱乏,衣食難濟,真所謂“無衣無褐,何以卒歲”?出征打仗的士兵連像樣的軍裝都沒有,但在國土遭到踐踏、民族生存受到威脅時,他們互相資助、慷慨解囊,“同袍”、“同澤”、“同裳”,團結一心,齊上戰場,他們“修我戈矛”、“修我矛戟”、“修我甲兵”,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士氣昂揚。詩歌的字裏行間,鼓蕩著強烈的愛國主義、英雄主義的激情。
當然,《詩經》中更多的是表現曠日持久的戰爭使人民流離失所、父母兄弟不得相聚、夫妻子女不得團圓,農業凋敝、經濟破產的苦難。《魏風·陟岵》是離家服役的人在征途中抒發對家人的思念。這首詩的構思十分新穎,它全從對麵寫起,以己心去體貼父母、兄弟對自己的思念之情,從而抒寫自己對親人的思念:
【原文】【今譯】
陟彼岵兮,爬上那山岡啊,
瞻望父兮。遠遠望望我的爹啊。
父曰:“嗟!爹說:“唉!
予子行役,我的兒子去服役,
夙夜無已。日夜辛苦不停息。
上慎旃哉,孩子你當心啊,
猶來無止!”快快回到爹這裏!”
陟彼屺兮,爬上那高山啊,
瞻望母兮。遠遠望望我的娘啊。
母曰:“嗟!娘說:“唉!
予季行役,我的小兒去服役,
夙夜無寐。日日夜夜沒休息。
上慎旃哉,孩子你多保重啊,
猶來無棄!”別把小命來丟棄!”
陟彼岡兮,爬上那山頭啊,
瞻望兄兮。遠遠望望我的哥啊!
兄曰:“嗟!哥哥說:“唉!
予弟行役,我的弟弟去服役,
夙夜必偕。日夜行走沒歇息。
上慎旃哉,弟弟你多留意啊,
猶來無死!”別在外頭把命棄!”
詩樸素而深情,表現了征人內心對家人的眷戀和不得不背井離鄉的痛楚。方玉潤《詩經原始》對這首詩獨特的構思作過這樣的分析:人子行役,登高念親,人情之常。若從正麵直寫己之所以念親,縱千言萬語豈能道得盡?詩妙從對麵設想思親所以念己之心,與臨行勖己之言,則筆以曲而愈達,情以婉而愈深,千載之下讀之,猶足令羈旅人望白雲而起思親之念,況當日遠離父母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