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女其孌,心愛的姑娘多麼俏麗,
貽我彤管。送我一把紅菅草。
彤管有煒,紅菅草閃閃發亮,
說懌女美。捧著它心裏樂陶陶。
看到小夥子真摯的情意,姑娘又拿出了她從牧場帶回的茅草,送給了心上人。小夥子接過鮮嫩的茅草,更加心花怒放,於是又歌詠道:
【原文】【今譯】
自牧歸荑,從牧場帶回的茅草,
洵美且異。實在美麗異常。
匪女之為美,不是茅草長得好啊,
美人之貽。美人饋贈情誼深長。
小詩逼真地寫出了民間男女青年兩情歡洽時的聲情、形態,再現了一個憨厚、鍾情的男青年和一個活潑多情的少女的形象,又富於清新的鄉土氣息。
《詩經》中的“鄭、衛之聲”曾受到儒家學派的猛烈攻擊,孔子在《論語·陽貨》中就深惡痛絕地批評道:“惡鄭聲之亂雅樂也!惡利口之覆邦家者也!”從此,“淫”就成了“鄭聲”的特征。其實,從詩歌題材上看,《鄭風》不過是多詠男女愛情罷了。鄭國的都城在新鄭(今河南新鄭),據說新鄭民間一直流行著男女在溱水、洧水等地遊春沐浴的習俗。每逢上巳節,男女老幼,盛裝打扮,湧向溱、洧河邊,舉行盛大的集會,祓除不祥、祈求平安,而青年男女就借此機會,和情人們踏青郊遊、談情說愛,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溱洧》所描寫的就是這種情景:
【原文】【今譯】
溱與洧,溱、洧兩岸風光好,
方渙渙兮。水流浩浩波浪長。
士與女,小夥子、大姑娘,
方秉蘭兮。人人手中蘭花香。
女曰:“觀乎?”姑娘問:“去看嗎?”
士曰:“既且。”小夥答:“早已去觀賞。”
“且往觀乎!“再去看看怎麼樣!
洧之外,洧水岸邊好寬敞,
洵籲且樂。”痛痛快快玩一場。”
維士與女,小夥子、大姑娘,
伊其相謔,你說我笑樂開懷。
贈之以芍藥。送你芍藥表衷腸。
這是詩的第一章。初春時節,溱洧二水波澄濤淨,碧水蕩漾,鄭國的人們都到這裏歡度上巳節。男女青年往往在這個美麗的日子相會,向自己的愛偶,表達愛慕之意。這首詩就是選擇其中的一對青年,寫他們之間純真無瑕的愛情,也為後人描畫了一幅古老的風俗圖。
五代時的韋莊有一首《思帝鄉》詞: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人們曾經評這一首詞寫情“決絕”,其實詞中的這個女子也隻是內心有所企慕,而未必敢付之於行動,倒是《溱洧》中這個鄭國的女子敢說敢幹,她主動、熱情,但並不輕佻;活潑、爽朗,絕無造作。
對這首詩,有過兩種截然不同的見解。一說是“淫詩”,一說是“刺淫”。持“淫詩”說的,如朱熹,他認為這是“淫奔者自敘之辭”。持“刺淫”說的,如《毛詩正義》,認為作者見鄭國淫風如是之熾,於是“直書其事,而醜穢自見”,達到“刺”的目的。這兩種見解角度不同,但都站在禮教的立場上對鄭國男女上巳遊春的習俗提出了譏評,這對於在爛漫春光之中,相悅相愛的小兒女來說,是不是有點煮鶴焚琴、大煞風景呢?
《詩經》中的《陳風·月出》是一首很奇特的小詩,寫的是一個男子對月懷人:
【原文】【今譯】
月出皎兮,月亮出來明晃晃啊,
佼人僚兮。照見美人格外俏。
舒窈糾兮,步態悠閑身材高啊,
勞心悄兮!我的心裏亂糟糟。
月出皓兮,月亮出來銀光流啊,
佼人兮,照見美人分外嬌。
舒憂受兮,優雅步態細細腰啊,
勞心慅兮!我的心裏怦怦跳。
月出照兮,月兒高高當頭照啊。
佼人燎兮,美人月下添妖嬈。
舒夭紹兮,舒展身腰款款行啊,
勞心慘兮。我的心上翻波濤。
在一個月色溶溶的夜晚,詩人邂逅了一個美麗的姑娘。她高高的身材,光潔的臉盤,給詩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致在一個同樣清風朗月的夜晚,他仿佛又見到了那個冰清玉潔的人兒,不免“勞心悄兮”、“勞心慅兮”、“勞心慘兮”。正如戴溪老先生在《續呂氏家塾讀詩記》中所說:“三者亦憔悴困苦之狀焉。其情若此,亦可悲矣。”這首詩既寫月、又寫人,月為實、人為虛,在虛實搖曳之中,一種悠悠情韻,令人低徊不已。固結莫解的幽思牢愁啊,怎不叫人惘然、悵然!和《溱洧》詩中上巳佳節、男女相悅的氣氛截然不同的,是《秦風·蒹葭》中男女青年相愛而不得遂其願的苦苦追索和無望的期盼,請看第一章:
【原文】【今譯】
蒹葭蒼蒼,河邊蘆葦青蒼蒼,
白露為霜。深秋露水結成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