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要謝謝你了!”戈莫佐夫說。“三件,一件是十戈比,那麼,應該付給你三十戈比……對不對?”
“就這樣吧……”阿林娜回答。
戈莫佐夫沉思起來,許久沒有說話。
“你是哪個省的?”他終於向一直盯著他的胡子發呆的女人發問。
“梁讚省的……”她說。
“那麼老遠來的!那怎麼上這兒來了?”
“是這樣……我是一個人……孤零零的……”
“因為這一點可以走得更遠些嘛。”戈莫佐夫歎了一口氣。
他們再次長時間地沒有說話。
“我也一樣,我是下城謝爾加夫縣的人……”戈莫佐夫開口說。“我也是孤單單的一個人在這兒。可我有過家業,也有妻子……兩個孩子。妻子在鬧鼠疫時死了,孩子也是一下子就這樣……這場……災難把我差不多弄垮了。嗯……後來也試過重新開始。可是機器散架了,幹不了,所以我走了……跑開了,就是說,離開原先那股道……這不,已經掙紮了兩年多了……”
“沒有自己的窩,是不好過啊!”阿林娜低聲說。
“可不是嗎……你是寡婦嗎?”
“是處女……”
“不會吧,我想!”戈莫佐夫直言不諱表示懷疑。
“上天保佑,是處女!”阿林娜向他發誓。
“為什麼不嫁人呢?”
“誰會要我啊?我什麼都沒有……對誰有好處……再說我也長得這麼醜……”
“嗯……嗯……”戈莫佐夫若有所思地拖長聲調,一邊摸摸胡子,開始試探地望著她。然後又問她工資有多少。
“兩個半盧布……”
“是這樣。那麼……就是說,我欠你三十戈比?聽我說……晚上你來拿錢吧……就十點鍾吧,好嗎?我給你錢之後……咱們喝點茶,聊聊天,免得寂寞……咱倆都挺孤單……來吧!”
“我來。”她隨口說完便走了。
她準時在晚上十點鍾來到他這裏,直到第二天拂曉才離去。
戈莫佐夫再沒有叫她去,三十戈比也不再給她。可是有一次她自己去找他,表情呆板而又恭順,站在那裏也不說話。他躺在單人床上,看了她一眼,朝牆壁那麵挪身子,然後說道:
“坐吧。”
等她坐下後又吩咐她說:
“聽著,這件事一定要保守秘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不然對我不好……我不年輕了,你嘛,也一樣……懂嗎?”
她肯定地點點頭。
送她走時他又把自己的衣服拿給她去縫補,並再次提醒她:
“別讓任何人發現!”
從此他們就開始了這種偷偷摸摸的,隱瞞著大家的暖昧的關係。
阿林娜每次夜晚去他那裏,幾乎都是偷偷爬著去的,他總是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主人架子,有時還當著她麵說:
“你這人長得可真夠醜的!”
她總是滿含著歉意地笑笑,每次離開時總要帶一些他給的活計。
他們不常見麵。戈莫佐夫偶爾在車站的什麼地方遇見她,便悄聲對她說:“今晚來吧……”
她便恭順地去他那裏,凹凸不平的麻臉上表情極為嚴肅,似乎她是來完成任務的,她懂得這任務的重要性。
當她回去時,臉上又重新露出常見的那種負罪和委瑣的死相。
有時她呆呆地站在一個角落或一棵樹後,久久地凝視著草原。草原被夜色籠罩著,草原上的莊重肅穆使她害怕。
有一次,送走了一趟夜車之後,車站的頭頭腦腦在馬特維·葉戈羅維奇住宅窗前楊樹的濃蔭下麵喝茶。
在炎熱的日子裏他們經常會這樣安排,這多少能使他們單調的生活有所變化。
茶喝完了,列車留下的印象也消耗盡了,大家都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