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爾基文集38(3 / 3)

一陣風刮來,伊則吉爾老婆婆身上的破爛衣衫被掀起了,她那幹癟的胸露了出來。她睡得更沉了。我蓋好了她那年邁的身子,自己也在她身旁的地上躺著。草原上籠罩著一片靜謐和黑暗。在空中,大塊大塊的烏雲依然鬱悶而又遲緩地飄浮著,移動著……

大海的聲響顯得更加憂鬱、哀傷。

因為煩悶無聊

一列客車像條巨大的爬蟲,不斷地冒出一團團濃厚的灰色煙霧,消失在草原盡頭的那一片金黃色的麥海之中。充滿怨氣的嘈雜聲劃破了荒蕪的草原上冷漠的靜寂,持續了幾分鍾,不久就隨著列車的煙霧消散了。佇立在草原中的鐵路小車站顯得更加孤單、冷清。

當列車低沉而生動的噪音向四處飄散,消失在晴朗無雲的蒼穹中之後,一片使人鬱悶的寂靜又籠罩了車站周圍。

天空一片湛藍,草原一片金黃,它們都顯得廣闊無垠。置身其間的車站的褐色房屋,給人的一種感覺,似乎是某個缺乏幻想的畫家勤奮創作的一幅淒涼的畫麵中偶然地被塗上了破壞性的一筆。每天十二點和下午四點火車從草原向車站駛來,每次停上兩分鍾。這四分鍾便是車站上主要的事情和惟一的娛樂;這四分鍾給車站的員工們帶來了各種生活的印象。

每一趟列車上都有大批服飾各異,形形色色的人群。他們在瞬間來到這裏,他們的麵孔在車廂的窗口一掠而過,神情顯得疲憊、焦急、冷漠,然後是鈴聲、哨聲,隨著轟隆聲他們奔向草原的遠方,奔向沸騰的熱鬧的城市。

車站的員工們十分好奇地看著這些麵孔,把列車送走之後,他們便彼此交流匆忙之間觀察到的事情。他們四周是靜謐的草原,頭頂上是冷漠的天空,而在他們心中隱隱有著對那些每天從他們身邊擦肩而過,奔赴它鄉的旅客們的妒忌之情。因為他們被留下了,像是被囚禁在荒漠之中,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瞧,他們在站台上,目送著那條黑色的長帶走遠,直到它消失在金黃色的麥海裏。而大家誰也不說話,都在回味剛從他們身邊飛馳而過的生活的印象。

他們幾乎都在這裏:站長,一個體態肥胖的金發男子,麵目慈祥,蓄著哥薩克的長胡子;副站長,是個紅頭發的年輕人,長著尖削的下巴;車站的警衛盧卡,他個子矮小,為人靈活而狡猾;還有一名扳道工、大胡子戈莫佐夫,他身材墩實,是個言語不多的漢子。

站長的妻子是個身材矮小的胖女人,她坐在車站門口的長凳上,像是被熱得夠嗆。一個嬰兒睡在她膝蓋上,孩子的臉龐和他母親的一樣,膚色發紅,胖乎乎的。

列車駛下一個斜坡便完全不見了,好似鑽進了地裏一般。

站長這時回過頭來對妻子說:

“索妮婭,怎麼樣,茶煮好了吧?”

“那還用說。”她十分慵懶地低聲回答。

“盧卡!你過來,那個……把路基和月台清理一下……看看,亂七八糟的東西扔下了多少……”

“知道了,馬特維·葉戈羅維奇……”

“嗯……怎麼樣?咱們喝茶吧,尼古拉·彼得羅維奇?”

“照常規辦事。”副站長說。

送走了白天這趟車之後,馬特維·葉戈羅維奇回頭問妻子:

“索妮婭,怎麼樣,午飯準備好了嗎?”

然後他給盧卡下命令,總是千篇一律的內容,又邀請在他們家搭夥的副站長:

“呶,怎麼樣?咱們吃午飯吧?”

副站長通情達理地說:

“照常,照常……”

他們離開月台走進屋裏,屋內花兒多,家俱少,夾雜著烹調和尿布的氣味。在餐桌旁一坐下,就開始談那些從他們身邊匆匆而過的事情。

“發現了嗎,尼古拉·彼得羅維奇,二等車廂裏有個穿黃衣服的皮膚微黑的女人?那模樣真是個夠味兒的!”

“長得不錯,可在穿著上缺少情趣。”副站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