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爾基文集38(2 / 3)

他們在林子歡慶勝利的喧囂聲中,在戰栗不止的黑暗裏停步不前了,一個個又累又凶,開始審判丹柯。

“你這個,”他們說,“卑下的坑害我們的人!你引著我們讓我們受苦受罪,你將因此而死!”

“是你們說:領著我們走吧!我才來領路的!”丹柯用胸膛頂著大家,大聲說。“我有膽量領路,所以領著你們走!可你們呢?你們做了什麼事來搭救自己?你們隻不過是走路,而且不能做好準備走更長的路的準備!你們隻顧走啊,走啊,像一群綿羊!”

可是這幾句話更加激怒了他們。

“你去死吧!你去死吧!”他們吼道。

森林一陣接一陣地,重複他們的怒吼聲,閃電將黑暗撕成了碎片。丹柯的周圍站了許多人,他們的臉上全是埋怨之色,根本不會原諒他,而丹柯卻正是為了拯救他們才甘願忍受困苦的。這時候他怒火中燒,可是由於對人們的憐憫,怒火便漸漸平息下來。他愛人們,心中尋思,沒有他也許人們都會死亡。於是他的心又燃起了想要拯救他們的火焰,想把他們領到一條輕鬆的路上去。如此一想,他眼睛裏重又閃現出一種強烈的光芒……他們看見了這種光芒,以為他發狂了。他們警覺起來,像一群狼,等待著他和他們戰鬥,他們把他圍得更緊了,以便更易於把丹柯置於死地。而他已明白了他們的想法,他們的想法讓他感到悲哀,因此他的心燃燒得更加熾烈明亮。

而森林一直唱著它那首陰沉、鬱悶的歌,雷聲隆隆,雨還在下……

“我能為人們做些什麼?”丹柯的怒吼壓過了雷聲。

忽然他用雙手撕開自己的胸膛,從裏麵掏出自己的心髒,把它高高地舉過頭頂。

那顆心燃燒得比太陽還明亮,整個林子都沉寂了,被這個對人們有著偉大愛心的火把照得透亮,黑暗由於火炬的光亮四散奔逃,在林子深處瑟瑟發抖,跌進了沼澤地那張汙濁的大口。人們大驚失色,一個個呆若木雞。

“走!”丹柯大聲喊道,他朝前奔去,回到原先的位置,他高高舉起燃燒的心,為人們把前進的道路照亮。

他們像被施了魔法似的跟隨他向前奔跑。森林在此時又喧鬧起來,驚奇地搖晃著它的樹梢,但它的聲響已被人們奔跑聲蓋住了。大家異常勇猛快速地奔跑,燃燒的心都被這奇妙的景象所吸引。現在也有人員死亡,但死而無怨,沒有眼淚。而丹柯一直在前麵,他的心仍在燃燒,燃燒。

驀然間他麵前豁然開朗,森林中閃出一條路。他們走啊走啊,密實而黑暗的森林被拋在了後麵,丹柯和那些人們一下子都沉浸在陽光和雨水衝洗過的清新空氣的海洋之中。雷雨留在那邊,永遠地留在了他們身後,留在了森林的上空。而這邊,陽光燦爛,草原遼闊,青草在晶瑩的雨滴中熠熠放光,河水泛著金輝……那時已是黃昏時分,河水在夕陽的餘輝下呈現出紅色,酷似從丹柯撕裂的胸膛裏流淌出來的滾燙的鮮血。

望著麵前遼闊的草原,高傲的勇士丹柯笑了。他欣喜的目光投向自由的土地,他露出驕傲、自豪的笑容。隨後他便倒下死了。

高興的人們,根本就沒去留意丹柯,他的心在他身旁寂寞地燃燒,隻有一個時常留意丹柯的人看在了眼裏,他跑過去,一隻腳踏在了燃燒的心上……那顆心便化為火星飛散了,熄滅了……

這就是雷雨到來之前,草原上點點淡藍色火星的由來!

這時老婆婆用淒婉的語氣講完了她的童話故事,寂靜的草原顯得很恐怖,它似乎被勇士丹柯的力量震驚了,丹柯為了拯救大家點燃了自己的心,他為大家而死,卻不要求大家給自己什麼獎賞。老婆婆打起了盹。我望著她,心裏暗自思忖:“她的記憶裏留下了多少故事和回憶啊!”我思考著丹柯那顆偉大的燃燒的心,思考著人類的幻想,它創造出來的傳說那麼美好,多麼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