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爾基文集34(3 / 3)

舵手緊鎖眉頭埋怨道:

“他們把我弄到什麼地步了?我的心都幾乎不能跳動了……”

我隻有一種感受:四周隻剩下了孤獨與靜寂。當時我的頭腦中空空的,我感到自己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僅僅有一個念頭:睡覺。

烏雲總算走出黑暗,黎明小心翼翼、費力地穿過烏雲悄悄地來臨了。又是一個霧昭昭不見天日的慘淡日子,隱沒在黑暗中的景物依稀可見:河岸上的樹林、農舍、農民的身影構成一幅黎明的畫麵,一隻水鷗振動翅膀飛了過去。

我們換了班後,就鑽到帆布篷裏睡覺去了。沒多久我就被急促的腳步聲和叫喊聲從夢中驚醒了,我探出身子看到三個水手正把那個舵手按在船艙的牆上,好像在阻止他做什麼事,同時聽到他們叫喊著:

“彼得魯!快扔下!”

“沒關係的,上帝會保佑你!”

“得了吧!”

彼得魯雙手交叉,一隻腳下踩著甲板上的包袱,他看了他們一眼,接著粗聲粗氣地哀求著:

“別管我了!讓我走吧!別讓我再去作孽了!”。

他光著腳丫、穿著短褲,腦門全讓耷拉著的頭發遮住了,那雙非常小的眼睛裏充著血絲,他央求般地望著大家。

“不行!你會淹死的!”

“淹死?絕不可能!弟兄們,讓我走吧!否則我控製不住自己,準會殺了他!到了西姆比爾斯克就來不及了……”

“你千萬別這樣幹!”

“兄弟們呀,求求你們了,就放我走吧,別再讓我去作孽了……”

他慢慢鬆開雙手,跪下了,兩手撫摸著船板好像要被釘在十字架上似的,他一遍又一遍地哀求著:

“讓我走吧,讓我走吧,我不能再作孽!”

他從內心深處發出的哀鳴中有一種十分動人的情緒,雙臂伸展開、跪伏在那裏,如一個虔誠的聖徒,這些人最終被他感動了,默默地給他讓了一條路,他站起身,抱起包裹,說了聲:

“謝謝你們。”

他奔向船舷,以極其嫻熟優美的動作跳入水中。

我被他的異常舉動驅使到了船舷邊,看著他穿過水流遠去。他頭頂大包袱,如戴了一頂大帽子,向著河岸遊著,那邊岸上的樹落葉飛舞,好像是迎接他的歸來。

船上的幾個農民說道:

“他到底還是管往了自己!”

“他是不是瘋了?”我問道。

“才不是呢!他是為了拯救自己的靈魂……”彼得魯遊到沒過他胸脯的河水裏,回頭揮動包袱在頭頂上搖晃了一下。

水手高聲喊了起來:

“再見……”

一個人擔心地問道:

“他沒身份證可該怎麼辦呀?”

我一直對彼得魯的行動感到無法理解,一個紅發羅圈腿的水手十分樂意地給我講了彼得魯的情況:

“他有個叔叔叫西姆比爾斯克的,他不僅侮辱他,還奪走了他的全部財產,他發誓要殺掉他叔叔。事到臨頭,可他又憐惜自己,為了不致犯罪,他強迫自己逃走了。彼得魯表麵看上去很凶惡,心地卻非常善良,他可是個好人……”

善良的莊稼人這時已登上岸,一轉眼就消失在樹林中了。

由於這個突發事件,我和水手們越談越熱乎,到黃昏時分他們已經把我當作自己人了。

可第二天,他們的臉色變了天,我知道這準是長舌頭的巴裏諾夫在耍鬼花招。

“你說,你和他們到底說什麼了?”

他討好似地用他女人般溫柔的眼睛看著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搔著後腦勺說:

“嗯,我隻是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

“哼!我早就警告過你別亂說話的!”

“我開始沒想說,隻是他們想要打牌的,牌被舵手拿走了,我靈機一動,為了解解悶兒,於是我就說了那件事……”

經過仔細盤問,我才知道了巴裏諾夫信口開河說了些什麼,他在這些事的結尾加上我和霍霍爾兩人,把我們敘說得如海盜一樣凶殘,揮舞著斧頭和農民拚殺。

你根本就和巴裏諾夫沒法生氣,他有自己的理論,他的所謂真理全是超現實的,憑空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