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傳來了隆隆的雷鳴，一股悶熱的氣流從窗口漫了進來。
就著閃電的光線，我吃驚地看見伊佐爾特睡在河岸的柳樹下，他的臉色冷青。眼睛還像活著時一樣明亮，吃驚的嘴巴隱藏在他金黃色的胡須裏。
“馬克西美奇！做人最重要的是仁慈和善良，因此我最喜歡的節日是複活節，就因為它是個最親切的節日！”
伊佐爾特的聲音在耳畔回蕩。這個人的腿已經被伏爾加河的水衝洗得十分潔淨，炙熱的太陽曬幹了他身上的藍褲子，蒼蠅圍著他上下飛舞。
他的屍體此時散發出一股使人發暈作嘔的臭味。
樓梯上響起咚咚咚的腳步聲，洛馬斯彎下身鑽進閣樓，坐在我床上，一隻手撚著胡須。
“您知道嗎？我快要結婚了！”
“女人到這裏來住，生活會很困難的……”
他一動不動地看著我，似乎期待著我繼續說點兒什麼，可我偏偏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這時閃電一照，照得滿屋子都亮了。
“我要娶的是瑪莎……”
我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由於我未料到會有人叫她瑪莎。太逗了！這麼親昵的稱呼就連她父親和幾個兄弟也沒叫過呢。
“您幹嗎笑？”
“噢，沒什麼。”
“您覺得我們年齡太過懸殊了，對嗎？”
“噢，沒有。”
“她和我說，您以前喜歡過她。”
“是的。好像有那麼回事，但那已過去了，現在她就要成為你的妻子了。”
“我也是這樣想的。”
他把手垂下來，輕聲說：
“到我這個年紀就不像你們年輕人那樣，瀟灑地說聲：好像是這樣了，我的確是全身心地投入，根本就無法做其他的事！”
最終他禁不住內心的喜悅，帶著譏諷意味地咧開嘴笑了：
“當初蓋世英雄安東尼之所以敗給凱撒，就是由於他迷戀的埃及女王克裏奧佩特拉倉皇而逃，他無心指揮戰艦，追隨埃及女王去造成的。愛情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議了！”洛馬斯站起身，好像自己戰勝自己似的，說道：
“不管怎樣，我要結婚！”
“很快結婚嗎？”
“秋天蘋果摘完後結婚，那一定是個非常好的季節。”
洛馬斯低頭走出閣樓，我重又躺下，心裏想，最好在秋天以前離開這兒。他為什麼提安東尼的事兒呢？我一點都不喜歡。
今年是個豐收年，早熟的蘋果幾乎可以摘了，樹枝被果實壓彎了腰，果園裏彌漫著濃鬱的蘋果香。對孩子們來說，這是段快樂的時光，他們能吃被蟲咬過或風吹掉的蘋果。
八月初，洛馬斯從喀山運來一船貨還有一船筐子籃子。
早上八點，霍霍爾洗完澡，換上衣服，準備吃茶，他愉快地說著：
“晚間行船一定別有一番風景……”
猛地他聳起鼻子聞了聞，有點擔心什麼似的問：
“怎麼有股燒焦的味道！”
正在這時，從院子裏傳來了阿克西尼奇的哭喊聲：
“著火了！”
我們衝出院子，見我們小店的庫房還在燃燒，裏麵存放的都是易燃品：煤油、柏油還有食用油。
眼前的災禍使我們驚惶失措，陽光照射下火舌正無情地吞噬著貨物。阿克西尼奇提過一桶水來，霍霍爾把水潑在火苗四竄的牆上，然後把水桶一扔喊道：
“真見鬼！馬克西美奇！您快把油桶推出來吧！阿克西尼奇回店裏去！”
我迅速衝進去把柏油桶滾出院子滾到街上，返身回來轉煤油桶，這才發現塞子是打開的，油已撒在地上不少了。我忙著找塞子，可是水火無情，庫門已被燒穿了，火苗一個勁兒向裏麵撲。
有什麼東西被燒裂了，我推著不滿的油桶到了街上。此時街道已擠滿了不少婦女和孩子，他們嚇得亂哭亂喊。霍霍爾和阿克西尼奇正在搬運店鋪裏的貨，將它們放進山溝裏安全的地方。
一個白頭發大黑臉的老頭子在街上舉著拳頭尖聲叫喊道：
“呀、呀、呀！你們這群惡鬼……”
我重又跑回庫房時，火勢更加凶猛了，從房頂上垂下來的火舌如同火簾洞，牆柵欄被燒得就剩個空架了，我被煙熏得透不過氣來，眼睛也睜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