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已是春雨正濃,透過窗子望見滿街的雨水和灰蒙蒙的水汽,我的心如天氣般的抑鬱,洛馬斯繼續他自言自語的談話:
“我們要做的就是喚醒老百姓,用知識驅走他們的愚昧,讓他們認識到必須從沙皇手中奪取政權,告訴他們選舉出來的長官應該從民眾裏產生,這長官包括:縣警察局長、省長和沙皇……”
“這太漫長了!還得用一百年才行!”
“難道您規劃革命在聖神降靈節前成功嗎?”他十分嚴肅地說。
晚上不知道他去哪兒了,大約十一點左右我聽到有槍響,槍聲很近。我急忙衝出大門,正看見洛馬斯向店鋪走來。他坦坦然然,不慌不忙地繞過街上的水窪朝門口走來。
“您為什麼出來了?我開的一槍……”
“開槍打誰呀?”
“有些人提著棍子來打我,我警告他們,他們不聽。我隻能衝天鳴槍,嚇唬他們的,我沒有傷人……”
他在門廊下脫了外衣,擦去胡子上的雨水,馬似的喘著粗氣。
“我這雙倒黴的靴子穿出洞來了!該換一雙新的了。您會不會擦手槍?幫忙給擦擦,要不就生鏽了,塗上一點煤油……”
我很佩服他那種神態自若、堅定沉著的風格。他走進臥室一邊梳理胡須一邊警告我說:
“您去村裏可得小心點兒!尤其是節日或者是星期天,晚上更危險,他們肯定也打您!”
“但是,您出門別帶棍子,這樣一來會刺激那些愛打架的人,再有,可能他們會認為您是膽小鬼。也沒那麼可怕,您別怕!他們才是膽小如鼠的人呢……”
漸漸我適應並喜歡這兒的生活了,洛馬斯天天都有新消息,我安下心來看那些自然知識方麵的書籍,洛馬斯經常在一旁加以指點:
“馬克西美奇!我看最好您先弄懂這一點,這門科學蘊藏著人類絕頂的智慧。”
伊佐爾特每周有三個晚上到我這兒來,我教他識字。開始他對我抱以懷疑的態度,常常露出輕蔑的冷笑,我給他上過幾次課後,改變了他最初對我的印象,他友好地、和藹地說道:
“年輕人,你講得真不錯!你應該成為一個教師……”
他還突發奇想:
“看你的樣子好像挺有勁,咱們比試一下拉棍好嗎?”在側房裏找到一根棍子後,我們兩人在地板上腳抵腳僵持了半天,誰也沒有把誰拉起來。洛馬斯在一旁興奮地為我們呐喊:
“嗨!加油!加油!”
最後,我終於認輸了,我和伊佐爾特的關係一下拉近許多。
“這沒什麼,你已經夠棒了!”他撫慰我說,“哎,可惜你不愛釣魚,要是你喜歡釣魚,咱們就可以一起去伏爾加河了,那裏的夜色比天堂還美!”
伊佐爾特學習非常勤奮,進步也很快,連他自個兒都有些吃驚。
有一回上課,他從書架上隨便抽出一本書,用力揚著眉毛,費力地念了兩三行,然後有些羞澀地紅著臉,高興地對我說:
“嘿!真他媽的奇怪!我能讀書了!”
然後他又閉眼睛,背誦下麵的詩句:
宛如慈母哽咽在亡兒的墳墓旁,
一隻山雞在悲涼的曠野上哀鳴……
“你看怎麼樣?”
他曾很小心謹慎地問過我好幾回:
“老弟,你能給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嗎?這些簡單的黑線,怎麼就變成一句句的話了呢?我也能讀懂他們,我知道它們是我常說的話!我怎麼會懂呢?誰也沒有小聲提示我?要是一張畫,看懂很容易,可是這些人們的心裏想法就這樣表現出來了,你說奇怪嗎?”
我無法回答他,告訴他我也不知道,所以他就為此苦惱起來了。
“這就像變魔術!”他不解地驚歎道,把書頁對著燈光看了又看。
他那令人感動的天真和純潔,簡直充滿了孩子氣,和許多小說中描寫的可愛的農民形象很吻合。伊佐爾特身上有著農民的共同特點:富於想象,單純,熱愛伏爾加河,喜歡孤獨,有所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