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爾基文集26(1 / 3)

有一天我到塞米諾夫麵包坊去,那裏的工人竟然想到學校裏去痛打學生。

“我們用秤砣打他們!”他們惡狠狠地說道。

我極力阻止他們的行動,最後連我們自己都要打起來了。但是我這樣做並不是有意要維護大學生,我甚至找不出什麼理由替他們辯護。

我垂頭喪氣、無精打采地從麵包坊的地下室艱難地走出來,心情沮喪。

我苦悶到了極點,晚上來到卡班河岸,隨手向流水中投著石子兒,投石問路,假如真能找出一條路來也好呀。腦海裏反反複複充滿著一個問題:

“我該怎麼辦?”

沒有答案,因為苦悶,我開始學拉提琴。所以麵包店裏多了一個故事,每天夜裏客人和老鼠就不再有安生的日子過了。我對音樂極其喜愛,因而學起來十分狂熱,可是真的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

有一天晚上,我的在戲院樂隊供職的提琴老師趁我出去的當兒,私自打開了我忘記上鎖的錢櫃,把我的錢裝滿了他的口袋。這時,正好趕上我回來,他從容地把他刮得發青的臉伸給我,說:

“你打我吧!”

淚水順著他呆滯的臉頰流下來,兩片嘴唇顫抖著。

我真想狠狠揍他一頓,怎麼可以做出這等下賤事來!我強壓怒火,把握緊的拳頭壓在身子底下,命他把錢放回原處。這個蠢貨臨走時忽然叫人吃驚地說:

“給我十個盧布吧,求你了!行嗎?”

琴師拿著錢走了,學琴的事就此告吹。

這年的十二月份我決定自殺。

為說明我自殺的原因,我專門寫了一篇叫做《馬卡生活中的奇遇》的文章。文章寫得極不成功,內容缺乏真實性,不過也許正是這一點形成了文章的價值。裏麵描寫的事件都是客觀實在的,但是好像這一切又與我毫無幹係。哎,不管怎麼說,我對自己有一點還算滿意:一定程度上我能控製自己了。

我的自殺竟然和我的文章一樣拙劣,從那隻舊手槍發射出來的子彈並沒有穿透我的心髒,而是穿過了我的肺。

這樣一來,隻過了一個月的工夫,我就羞愧地返回麵包坊的崗位上了。

可是,我幹了沒有多久。在三月底的一天夜裏,我在女店員的房間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霍霍爾。他在窗邊坐著,嘴上吸著粗大的紙煙,眼睛看著麵前的煙霧。

“您有空嗎?”他說話單刀直入,連客套話都沒有了。

“隻有二十分鍾吧。”

“請坐,我們談一談。”

他還跟以前一樣,一副哥薩克人的打扮,淺黃色長胡須飄在寬闊的胸前,任性固執的腦門下淺黃的短發,腳下那雙莊稼人的大靴子發出難聞的臭膠氣味。

“哎!您想不想到我那兒去?我現在住克拉斯諾維多渥村,順伏爾加河走大約四十五俄裏,我開了一間小雜貨店,您可以幫我做買賣,放心!您有足夠的時間讀我的好書,怎麼樣?”

“好吧。”

“真是爽快!那麼請您星期五早上六點到庫爾巴拖夫碼頭,我乘我們村來的船,船家是瓦西裏·藩可夫。哎,你不必打聽了,我會在那裏等候您的。就這樣!再見!”

他迅速結束了我們的談話,一麵伸出大手和我告別,一麵拿出他那塊蠢笨的銀表說:

“我和你隻談了六分鍾!對了!我叫米哈依·安東羅夫。姓洛馬斯。”

他邁著堅定的步伐,甩著膀子,頭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兩天後,我去赴約。

那時,伏爾加河剛解凍,混濁的河麵上飄流著數不清的不堪一擊的冰塊兒。船穿行其間,冰塊被撞得四分五裂,船上裝著許多貨物:木桶、袋子、箱子。掌舵的是個好打扮的年輕農民潘可夫,羊皮上麵繡著美麗的花紋。他顯得挺隨和,眼神有點冷漠,不大愛說話,又不大像農民,他的雇工庫爾什金倒是個地道的農民。

庫爾什金衣冠不整,發如飛草蓬,破舊的大衣,腰裏係一根繩子,頭戴一頂揉皺了的神父帽,外加一臉的傷痕。他的撐船技藝不是很高明,一麵用長篙撥著冰塊,一麵咒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