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牯一聲鳴,千嶽伏屍盈。戰骨雨淋白,素花血濺紅。”這一戰盡管沒能把日軍一〇六師團成編製地予以殲滅,但把它的一大半兵力都給消滅掉了,其所屬的四支主力聯隊及其配屬部隊全軍覆滅。在七十四軍、粵軍等部橫掃過的區域內,若以評書的口氣來說,確實就是“片甲不留”。
第一兵團僅輕重機槍就繳獲了二百餘挺,步槍三千餘支,山炮十六門,迫擊炮二十八門,文件和各式各樣的軍用品更是不計其數。甚至有的老百姓也從中打主意,嗶嘰街上的一個老乞丐曾通過翻撿日軍屍體,弄到過金牙一捧,發了一筆不大不小的死人財。
萬家嶺大捷還生俘日軍一百餘人,屬於曆次戰役中俘虜日軍數量較多的一次。一名被俘虜的日軍軍官承認:“此次實為江南空前之血戰,鬆浦師團(即一〇六師團)遭圍被殲,是侵華戰爭之一大失敗。”
岡村對一〇六師團在萬家嶺的慘敗也始終耿耿於懷,他把戰敗原因歸咎為該師團戰鬥力太過低劣。一〇六師團與號稱日軍第一精銳的第六師團,同出於日本熊本縣的南九州。岡村當即給國內寫信,讓人特別轉告熊本等四縣的縣知事:“第六師團已成為日本第一的強大師團,第一〇六師團成了日本第一的軟弱師團!”
即便沒有岡村的這封刻薄信,萬家嶺戰役的情況也早就在日本國內傳開了。大家都知道一〇六師團打仗爛,連同為特設師團的一〇一師團都受到了連累——好像一〇一師團站在台上喊:“有誰敢比我爛?”一〇六師團及時跳了出來:“我敢!”
沒有更爛、隻有最爛的一〇六師團變得臭不可聞,日本國內的老百姓似乎誰都可以對這個師團表示一下鄙薄和不屑。已經被打成空殼的一〇六師團需要大量補充新兵,那些補充兵一聽說自己要被撥入一〇六師團,都視為奇恥大辱,全都痛哭不已。
絕對主力
能夠在萬家嶺重創日軍一〇六師團,靠機遇,靠實力,更靠意誌和決心。早在日軍登陸九江時,隨軍記者就在九江車站的牆壁上看到過用粉筆所寫的“軍人三忘”:“出家忘妻,出境忘家,出戰忘身。”之後日軍繳獲到的所有中國官兵的家信,上麵透露的也無一例外全是前線作戰的情況以及誓死報國的決心,而極少摻雜個人私事。
日本人一向以擁有舍生忘死的武士道精神為傲,但是“軍人三忘”讓他們意識到,在他們急切渴望征服的這片土地上,也有著一群想法一致的鋼鐵武士。
如果說這些都還隻停留在口號和語言上,中國軍人在戰場所表現出的驚人的忍耐力則更令人驚歎。在萬家嶺,盡管七十四軍等部沒有缺糧之虞,但生活仍異常艱苦。一方麵是條件有限;另一方麵中國政府本身也不太重視後勤保障,更不關心普通官兵生活的改善,兵站補給除大米和食鹽外,食油、蔬菜、肉食等副食品概不過問,全都得由連隊自行采購。可在老百姓都已逃亡一空的戰場上,即便連隊有足夠的經費,又到哪裏去采購副食品呢?
此外對官兵殺傷最大的還有瘧疾、痢疾,甚至霍亂。治愈和防治這些疾病需要特效藥,然而前線嚴重缺乏藥品,許多染病的士兵都是硬撐在打仗,直到摔倒在地,不能動彈。
這些在西方人眼中都是難以克服的困難,他們認為任何國家的官兵都有理由因此放棄戰鬥,但是中國軍人卻全都忍受了下來,他們甚至比同樣習慣忍耐的日本軍人更能爬山、更能吃苦。女記者阿特麗多次目睹過類似讓她心酸到要哭的場景:沿路都是受傷或患病的中國士兵,很多人鐵青著臉在路邊顫抖,還有人已經搖搖欲墜,可仍然在緩慢地向前線移動。
艱苦忍耐終於換來了報償。當萬家嶺大捷的消息傳到後方時,街頭巷尾頓時鞭炮聲齊鳴,民眾一致認為,這是“九一八事變”以來最令人興奮的日子之一。全國各地發來賀電五十五份,新四軍軍長葉挺在賀電中盛讚萬家嶺大捷“挽洪都於垂危,作江漢之保障”,並將這次空前勝利與平型關大捷、台兒莊大捷並列,稱它們“鼎足而三,盛名當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