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9月2日下午起,五十一師在西,五十八師在東,同時向當麵之敵發起進攻。這是考驗七十四軍整體戰鬥力的重要時刻,能不能啃下硬骨頭,皆在此一舉。
四周群山到處回蕩著敵我雙方的槍炮聲,戰鬥毫無間歇地持續著。在進攻中,七十四軍一次次與敵軍短兵相接,咬住了就抵死不放,雙方陣形因此犬牙交錯,空中俯視的日機想上前幫忙都插不上手。
經兩晝夜鏖戰,9月3日,七十四軍終於占領岷山,確保了“黃老門線”的完整。岷山之敵除被消滅的部分外,其餘皆向瑞昌退卻。
在岷山戰役中,七十四軍共繳獲輕機槍五挺、小鋼炮五門,戰刀二十三把,步槍一百餘支,“武運長久”旗數十麵。另外,還俘虜了兩名日本兵。
抗日戰場上,繳到日軍武器的數量一般都不會多,這是因為日軍即使敗退,也不會輕易把完整的槍支和屍體丟棄在戰場上。中國軍隊有不殺俘虜的禁令,規定凡上交俘虜,可獎勵二百元,但在戰場上卻很難捉到活的。曾有九名日本兵被圍在廬山的山洞裏,天亮後搜查,發現他們已在毀槍之後集體自殺,其中一個重傷未死,問什麼都瞪著眼不理,也不願被抬走。剛剛經曆過血戰的士兵往往內心都充滿著仇恨,見這名日本兵如此頑固,就幹脆補上一刺刀,結果了他的性命。
假如不謊報戰果,單就一支部隊而言,如此數量的戰利品和俘虜已經很可觀了。七十四軍盡管是逐次投入兵力,但從始至終都未惜工本,戰役結束,五十一師共傷亡軍官一百六十餘人、士兵兩千餘人,五十八師共傷亡軍官七十餘人、士兵八百餘人。
在金官橋守軍退到“黃老門線”後,原先與之對峙的日軍一〇六師團也進逼“黃老門線”陣地,並猛攻不止。第一兵團總部由此認為“黃老門線”還不夠鞏固,於是決定將整體防線後移至德安以北的“烏石門線”。
中國軍隊退一步,日軍一〇六師團就進一步,他們占領了“烏石門線”前的馬回嶺。馬回嶺是一座三麵環山的小盆地,守軍在盆沿部署有重機槍陣地,其最大射程足能打到馬回嶺,此外火炮也能射到它的前沿。換句話說,第一兵團憑借有利地形,以步炮火力在馬回嶺構成了數道嚴密的火力網。
地障就是兵力,險要就是武器。日軍一〇六師團看似一著不讓,其實反而讓自己陷入了被動。由於害怕遭到火力攻擊,日軍白天總是躲在工事裏不出來,就連從馬回嶺到黃老門這一段,也隻敢乘坐坦克裝甲車來去。
都跟精銳搭不上邊
“現在的日本人不像從前那樣難打了。”英國記者阿特麗深入贛北戰場采訪,她隨機訪問了幾個參加過台兒莊戰役的老兵,這些老兵都異口同聲地說出了這句話。
將領們也大多持有相同看法。曾指揮過南口戰役、台兒莊戰役的湯恩伯根據切身體會,給侵華日軍劃定了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南口戰役的時候(與淞滬戰役同一時期),日本人作戰像獅子似的;第二階段是台兒莊戰役的時候,日本人依舊是衝鋒陷陣的一把好手,隻不過稍稍挫了一點兒威;現在則明顯沒有幾個月前那麼凶猛了,甚至於產生了無心作戰的情緒。
厭戰和反戰,都是在戰爭曠日持久的情況下必然產生的一種心理反應,尤其是在道義上完全站不住腳的侵略戰爭中,士兵所背負的精神壓力更大,也更容易消極和厭倦。中國軍隊在贛北戰場上繳獲了許多日軍的信件和日記簿,粵軍將領李漢魂向阿特麗出示了其中的一本。那是一名日軍大尉所寫的,裏麵還夾雜著一張他的全家福。
從日記上看,這名大尉是個良心未泯的人。從登陸上海起,他就見識到了戰爭的殘酷,並驚駭於同伴們的殘忍。在日本國內,他無疑是個好人,既是好丈夫,還是好兒子和好父親,但當他拿著槍踏上異域,幹的卻全是殺人放火的勾當。盡管他也認為“我們是應該不擇手段地爭取勝利”,可是內心仍然感到十分痛苦:“我為什麼,又為誰犯這罪行呢?我隻好心裏明白,因為我不敢從嘴上說出來。”
若是戰爭打得順風順水並很快結束,那倒還罷了,現實情況卻是,在進入贛北戰場後,惡戰、苦戰接連不斷。有一天晚上,在濃黑的夜色中,大尉所在的部隊與中國軍隊大打肉搏戰,結果“損失異常重大”。僅隔兩天,一顆炮彈落在他的旁邊,差點就把他給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