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尉親眼看到自己的部隊戰死了百人以上,看到了中國士兵頑強的犧牲精神和吃苦耐勞的能力,這讓他整個人幾近崩潰。如果是保衛自己的祖國,當然應該義無反顧,但若是侵略別國,他實在找不到自己為此喪命的價值所在。
全家福是櫻花節時拍的,大尉說他一看到這張照片就要流淚,“明年櫻花開放時,是不是我的孩子將成孤兒,我的妻子將成寡婦,我那白發蒼蒼的老母將無從知曉他的孩子究竟在何方?”
當阿特麗從李漢魂手中接過日記簿的時候,它的主人已經死在了戰場上。
李漢魂通讀過日記,他對這名日本青年的死也很有感觸:“戰爭是戰爭。我是一名將軍,他是敵軍裏的一個大尉,我們殺死了他,但他本質上不是敵人,所以我此刻的良心也為之感到不安。”
日軍中像大尉這樣的人還有很多,他們並不想從事戰爭,可是又被一股無法擺脫的力量裹挾著,隻能硬著頭皮去殺人去送死。這種情況下,要想讓他們在心理上不抵觸不消極是不可能的。
除此之外,日軍攻擊力呈下降曲線,還有其他更為複雜的原因,其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經過曆次交鋒,侵華老兵損耗很大,勢必補充很多新兵以及增加新設師團參戰。一〇一師團、一〇六師團皆為特設師團,或者叫新編師團,其戰鬥力遠不及老牌師團。二者之間的最大不同,就是特設師團的現役軍人較少。以步兵聯隊為例,現役的隻有聯隊長、聯隊副官和大隊長,中隊長以下全是已參加社會工作多年的預備役或後備役軍人。
這種師團必須經過一定的戰前訓練才能適應需要,但因戰事緊張,一〇六師團一組建完成就被匆匆派到了華中戰場。岡村寧次認為:“(像使用一〇六師團這樣),把在社會上工作了幾年乃至十幾年的人,直接送到前線來的做法,有些欠妥。”
一〇一師團則是另外一種情形。這個師團倒不是草草編成,奈何在淞滬戰役中被提前打殘了,光兵員就損失了一萬多人。現在的士兵大部分都是出身於東京繁華區域的補充兵,且以中年已婚者居多,雖然都是受過軍事訓練的預備役人員,但其軍紀軍風十分惡劣。
岡村對此看得很清楚,“軍紀嚴明的軍隊即為精銳部隊”,以此標準推斷,一〇一師團、一〇六師團都跟精銳搭不上邊。
那些參加過台兒莊戰役的中國老兵隻要一伸手,就能掂量出對方的分量——日軍在攻擊前通常都要用火炮轟上幾個小時,接著才進入步兵攻擊,而步兵厲不厲害,就看攻擊時的表現。
南潯線上的日軍在炮擊結束後,總是先派出兩三個兵,這幾個兵會爬到中方陣地前二三十米處,試探著往戰壕裏扔手雷。假如戰壕裏的中國士兵示弱,日軍的大隊人馬就會跟著衝上來,假如中國士兵還以顏色,他們就立刻變得縮手縮腳,而且一打就退。
白刃戰本是日軍的強項,但剛上戰場不久的新兵往往缺乏拚刺刀的足夠膽量和經驗,一〇一師團、一〇六師團不到萬不得已,都不太願意冒險打白刃戰,反而戰鬥力較強的中國軍隊,比如七十四軍、粵軍會主動發起白刃戰,以求在武器處於劣勢的情況下擊退敵軍。
最後剩下能給日軍壯膽氣的,也就隻有飛機大炮了,然而在山地戰中,飛機大炮的使用都會受到很大局限。用老兵們的話來說:“當我們爬到山上的時候,他們就不容易這麼做了(指用飛機大炮轟炸)。”
無論一〇六師團,還是一〇一師團,兩個較弱師團均表現乏力,無法從正麵實施突破,南潯線由此出現了二十多天的沉寂期。正是利用這段寶貴的時間,中國軍隊得到休整和補充,也為即將到來的大決鬥積蓄了必要的力量。
質比量更重要
偷得著不如偷不著。明明近在咫尺,卻又觸碰不得的現實,讓日軍一〇六師團著實心癢難耐。就在他們苦思破陣良計的時候,一個通常情況下不易被察覺的機會出現了。
由於瑞武公路(瑞昌至武寧)一線告急,第一兵團向該方麵抽調了一部分部隊。調整之後,南潯路至瑞武路之間的兵力變得薄弱起來,防禦部署也相應出現了較大空隙。位於九江的日軍第十一軍司令部通過飛機偵察,獲取了這一重要情報。
有空隙就可以鑽過去。9月20日,日軍第十一軍命令一〇六師團避開“烏石門線”的正麵陣地,沿著這一空隙,從側背實施奇襲。日方估計,如果一切順利,此舉足可起到一箭雙雕的作用,既可打南潯防線一個措手不及,對二十多個師的中國軍隊實施包抄,又能解瑞武路日軍被阻之困。
9月26日,日軍一〇六師團將不足兩千人的部隊留在原陣地,主力向出現空隙的五台嶺一線進發。為適應山地奇襲戰的需要,出擊部隊全部實施輕裝:每支步槍僅配彈二百發、手雷兩枚,作為今後全程的使用量;野炮因山地運動不便而留置後方,僅配備馱馬裝運的山炮和迫擊炮;糧秣和行李也均由各中隊自行攜帶,所攜帶的口糧隻可供六天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