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1章 當我愛上你的時候,我不得不離開你(3 / 3)

我的精神沒有崩潰跟靜的確有很大關係。後來我去醫院拿化驗結果,她們都在。我一進門,靜就起身迎了過來,麵帶微笑,表情平和。而茜卻一直躲在一邊哭,她沒敢抬頭與我對視。我知道,她依然愛著我,她比我還不能接受這個現實。我走過去,拍著她的肩膀安慰她說,沒事兒。

東方語調平和,幾句話就把一個涉及生死的事件一筆帶過。

可我卻聽得心驚肉跳,兩個手心裏全是冷汗。我感覺到,能坦然麵對生死,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修煉到一定程度是不行的。

接下來便是如同惡夢一樣的治療,一周五天的放療,放療之後什麼都吃不下,吃什麼吐什麼,頭發一把一把的掉。但為了加強體力,我必須吃下去。有時,我開玩笑說,我體會到早孕的痛苦了,以後我妻子要是懷孕的話,我肯定好好照顧她。這時的靜和同學們每天都守在我身邊,他們專門開會研究我的情況,排了班來照顧我。我的血小板少,同學們就跑遍大小醫院去買血球。我很感動,我覺得,即使是為了同學和父母我也要活下去。靜對同學們說,你們不用對東方多說什麼,我了解他。的確,在我滿臉畫著放療區的紅道道的時候,我就跑到大小公園去玩,而且對好奇的人說:“我在拍電視劇。”那時候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不管對誰,勇敢點。

生我熬過了最困難的階段,放療的效果不錯。但由於我得過肝炎,還有其他一些指標達不到要求,所以我不可以做化療。醫生對我說,有30%的人不用化療也能好,我說,我就是那30%。時間就這樣一點一滴的過去,我的病情開始穩定。這期間,靜在閑暇時總是來陪伴我。靜放假時,我們就外出旅遊,我們去過遼闊的內蒙古大草原,那裏的天是那麼藍,空氣是那麼純淨,我們躺在大草原上,望著夜空中群星閃爍,我慨歎著大自然的神奇、博大,自己的渺小,想著想著我的淚就滑了出來。我知道這不是傷感的淚,而是對大自然,對生命的一種虔誠的敬畏,就好像一個信徒匍匐在他的神靈麵前。這時的我對生命有了進一步的理解,我太熱愛生命了,我知道什麼是生,什麼是死,人生太美了,如果我明天死,我今天仍然會笑的。有一年的9月,我們倆去了北戴河。清晨,我們沿著海邊的沙灘,一直走,也記不得我們談了什麼,反正我們就這樣走著談著,到了南戴河,又從南戴河走回北戴河。記得有一段海灘已被漲上來的潮水淹沒,我們就從海上遊過去。在如此浪漫的夜晚,我們之間除了心靈的溝通與默契,還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這在我的意料之外,而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在我與病魔鬥爭的幾年中,靜有許多次出國進修的機會,但最後她都放棄了,這是後來她在不經意間講出的,她沒說是為了什麼,但我心裏最清楚。在此期間,我又經曆了一次刻骨銘心的戀愛,她是除靜以外最讓我動心的一位。她的生活曾經非常灰暗,她大部分衣物都是黑色的。她給我關愛的同時我也給了她重新活下去的勇氣。

這時東方不再說話了,他說關於她我不想多說,我給了她希望,又讓她很失望。就像一個慣於在地麵行走的人,我使她飛行於半空中,這時我又不得不鬆開牽引她的手。大概我要道歉,但我又不知說什麼,我不是有意要傷害別人,其實我是想以我自己的犧牲去搭救別人,也許我的錯就在於此。關於這一點是後來我才體會到的,這與靜有很大關係。

靜在我27歲生日時送給我一張金卡,上麵有一行英文字:努力改造你所能改造的,坦然接受你所不能改造的。這句看似平常的話,在我看來有深刻的含義。靜知道我的每一次戀愛,甚至比我還要清楚這一次次的失敗,有許多東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還是不能以平常心對待世界,尤其是對待情感問題。靜的那張金卡,再一次開啟了我通向自由王國的大門。

我得病5年以後,靜決定出國,那年的她31歲。學醫的都知道,對於一個癌症病人,過了5年就意味著,他基本上已從死神的眼皮底下一點點逃開了。她可以坦然地走了。

她走後兩年,我步入了婚姻的殿堂,現在已經有了一個可愛的小女兒。靜也在美國結了婚,生活也很幸福。現在靜隻要一回國,見到的第一個人絕對是我。有時我們也打一個遙遠的越洋電話,或在生日的時候互寄一張賀卡。

東方的表情依然很平靜,我相信,現在他的內心世界一定離靜非常近,盡管靜已在萬裏之外。我是在寫作過程中才慢慢理解東方的故事的。直到我寫完了這個故事,我才明白為什麼東方一再提到那隻傳說中的“荊棘鳥”。“最美好的東西隻能用深痛劇創來換取”。沒有過生離死別的人要理解這個故事也難。更何況是在“不求天長日久,隻求曾經擁有”大行其道的今天。但我清楚東方的故事卻是一代人曾經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