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不管是大學期間還是畢業以後,我都不乏追求者,譬如茜。她是個單純、活潑的女孩兒,那時在另外一所大學裏讀書。我們是在一次聚會上認識的。那天的聚會很熱鬧,歌聲、笑聲、音樂、啤酒,冬天的臃腫衣物裹不住她蓬勃的青春,她的臉因為興奮泛著潮紅,當她說著:“太熱了”,推開陽台門的時候,我正仰視著初春的夜空。與靜不同的是,茜第一次見到我時,就肯定我豐富而成熟,而我也被她的青春和活力所感染。她聰明漂亮,無論是在家裏還是在學校都享受著無盡的寵愛,她也喜歡音樂、美術。我們常一起去聽音樂、看美展或看話劇,也常常在看完夜場電影之後,在街頭的小攤上吃上一碗麻辣涼粉或一盤炸灌腸。偶爾也會在寒冬裏用棉大衣裹著吃冰淇淋的。
大家都一致認為我們很般配。我也覺得自己是真的愛上了茜。除了茜的父親不同意她過早交朋友以外,我們之間的一切似乎都很順利。說“似乎”是因為我常有這樣的感覺,在我與茜熱烈地擁抱親吻之後,我的心中並不是充滿幸福,而常是呈現一片空空洞洞的感覺。沒有我想象的,能達到與靜類似的精神融合。這種感覺一次比一次更強烈,我自己很害怕,我怕失去茜,特別怕因為我自己的原因失去茜。這不僅僅是因為,她為了我和男朋友分了手;不僅僅是因為茜的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女孩兒;還因為我們之間擁有太多美好的回憶。我知道單純快樂的茜不會理解我內心的掙紮,有時,她也察覺到我的異樣,她總是安慰我說:“別擔心,我爸爸會接受你的,隻要他明白了你有多優秀,他愛我,他會讓我幸福的。”每當這時,我總是一下把嬌小的茜攬到懷裏,當她在我的懷裏幸福地微笑時,我卻正在悄悄地擦去眼裏流下的淚花。我在心裏無數次地說:“茜,對不起,我不能給你我的全部,我不能騙你,也騙不了自己。”我越在乎她越是想盡快告訴她,越在乎她也就越舍不得告訴她。
若幹年以後,我仍走不出去這個怪圈,我的精神世界也就在這痛苦的跋涉中完善,每一次痛苦,就像一次涅槃。我的精神就在這一次又一次的痛苦中盤旋上升。
東方平靜地說,“當然某些認識是過後才有的,當時就像是遇到了解不開的死結,真的很痛苦。”我試著從東方的眼中尋找那些故事的痕跡,但是沒有,東方的眼睛平靜如水。“那茜呢?”我非常關心這個女孩兒的命運。
在放暑假的一個雨天。一早,茜就高興地跑來了可以說是興高采烈。她手裏拿著兩張票,是貝多芬作品音樂會,我們都喜歡的。可這天我卻悶悶不樂,我想不能再拖了,我不得不把自己的真實想法告訴茜,我卻不知如何講。
茜說“聽音樂放鬆一下吧。”茜建議。好吧,我把一盤磁帶放進了錄音機,其實,在做這些的時候,我一直徘徊。一會兒,一支熟悉的曲子飄進我耳邊,“當我愛上你的時候,我不得不離開你,”不由自主的淚就流了下來。這次,被茜看到了,她有點不知所措地望著我。我狠狠心說:“我們分手吧。”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怕自己軟弱,但我可以想象,茜的眼中一定有不解、憤怒、怨恨,她轉身衝進瓢潑大雨的時候,我醒過來,抓起一把傘,跟著衝了出去。當我抓住茜胳膊的時候,她拚命掙紮,雨水和淚水同時在她的臉上混成一片,衣服已經濕透,全身打著顫。我怕她感冒,把她摟在懷裏,她還在掙紮,邊掙紮邊說:“你為何這麼殘忍,我今天是來告訴你,我爸爸已經接納你了,他準備見見你。你為何要對我說這個,就算要分手,難道不能讓我高興一天嗎?不能等我們聽完這場音樂會嗎?”
我沉默無語。後來,我們最終分手了,茜是個聰明的女孩兒,她知道了靜的存在後,沒有像其他的女孩兒那樣問:“我哪兒比不上她?”她明白靜已經被我升華到一種高度,一種她的能力所無法超越的高度,她永遠無法與之競爭。可是她一直是我的好朋友,而且,極富戲劇性的是,後來,她與靜同時到了一個醫院實習,並同時見證了我的人生。
死我和靜畢業的那年,被分配到不同的醫院,同時茜也來到靜所在的醫院實習。剛剛畢業的我躊躇滿誌,想在自己從事的領域裏有所發展。這時,上帝跟我開了一個笑話,有幾個月我一直覺得喉嚨裏有異物感,後來我帶病人會診的時候順便請喉科的醫生看了一下,發現裏麵有一個腫物。那個腫物的切片就拿到了靜和茜所在的醫院做化驗。一個星期後,我接到靜的電話,她語氣平穩地說:“結果出來了,很不好。我想這個結果一定要由我親自告訴你,這樣你就不會害怕,是惡性腫瘤。”
我不敢說完全沒有一點害怕,一刹那,我還是感到腦子嗡的一下,但那真的隻是一刹那,至今靜的聲音穿過16年的時空,還清晰地在我耳邊響著,好像有著鎮靜作用。我是學醫的,自然知道這種病的厲害,知道康複率是很低的,而那年我隻有25歲,大學畢業才幾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