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修身篇(下)(1 / 3)

家書:同治九年閏月十六日《與孝威孝寬》

[釋義]天底下的事情總還得有人來做,國家不能沒有陝西、甘肅,陝西、甘肅又不能沒有一個總督。我本隻是一個貧寒的讀書人,數年之中,受命兼管邊疆兩省,我怎麼能夠避難就易呢!

謙退

出必告,反必麵

無論稠人廣眾中宜收

斂靜默,即家庭骨肉間,一開口,一舉足,均當謹慎出之屋前街道,屋後菜園,不準擅出行走。如奉母命出外,亦須速出速歸,出必告,反必麵,斷不可任意往來。

家書:鹹豐十年正月三十日《與孝威孝寬》

[釋義]屋前是街道,屋後是菜園,你們不得擅自出去行走,如果奉母親之命出外做事,也必須快出快回,你們出去時必須稟告母親,回家後必須當麵告知母親,絕對不許隨心所欲,獨來獨往。

爾幸附學籍,人多以此賀我,我亦頗以為樂。然吾家積代以來皆苦讀能文,僅博一衿;入學之年均在二十歲以外,惟爾仲父十五歲得冠縣庠為僅見之事。今爾年甫十七亦複得此,自忖文字能如仲父及而翁十七時否?家太衝詩雲:“以彼徑寸根,蔭此千尺條。”蓋慨世胄之致身易於寒畯也。爾勿以此妄自矜寵,使人輕爾。

家書:同治元年八月九日《與孝威》

[釋義]你幸運地入了縣學,人們多因此祝賀我,我也感到很快樂。但是,我們家數代以來,都刻苦攻讀,文章做得不錯,卻隻有一人獲得過秀才,入學的年紀都在二十歲以上,隻有你叔父十五歲獲縣學第一,是僅有的例外事。現你才十七歲年紀又再獲取殊榮,應該自度文章、書法比得上你叔父及你父親十七歲之時的不?左太衝有詩說:“以彼徑寸根,蔭此千尺條。”大概是感慨門第高、世代做官的人家的人發達,升遷比貧窮的讀書人容易得多吧。你不要因此而過分自驕自傲,讓別人輕視你。

吾家向例,子弟入學,族中父老必擇期迎,往掃墓、拜祠,想此次爾與丁弟亦必有此舉。到鄉見父老兄弟必須加倍恭謹,長輩呼爾為少爺,必斂容退避,示不敢當;平輩亦麵謝之:“分明昆弟,何苦客氣。”自帶盤費住居祠中,不必赴人酒席,三日後仍即回家。祠中獎賞之資不可索領,如族眾必欲給爾,領取後仍捐之祠中,抵此次祭掃之費可也。

家書:同治元年八月九日《與孝威》

[釋義]我們家族的老規矩是,孩子上學,家族中的父老們一定要選擇吉日良辰接到老家去為祖宗掃墓,拜謁族中祠堂,我想你和四弟這次也一定會有這一舉措。到老家去,見了父老兄弟們必須加倍恭敬、謹慎,長輩稱你做少爺時,一定要正容謙恭,以表示不敢承當;對同輩也要當麵言謝:“明明是兄弟,何苦這樣客氣。”要自己帶足盤纏費用,住祠堂中,不要應請去別人家吃酒席。滿了三天後,就即時回家。祠堂中的獎賞之費不可領取,假如族中眾人一定要給你,領取之後,你可以依舊將它捐獻給祠裏,抵除這次祭拜、掃墓的費用。

謁祠、掃墓之禮自不可缺。族間光景甚苦,公項已無存留,一切可自備之,以數十緡為度,,祠中可貼一揮:“奉到浙江大營來諭,明歲且緩北上,凡宗族、親黨惠贈程儀者概不敢領。孝威敬白。”庶免人家預備。謁祠、展墓禮畢,即赴湘潭外家謁外祖母及各尊長,來往以十日為度。

家書:同治元年閏八月二十一日《與孝威》

[釋義]拜奠宗祠,給祖宗輩掃墓的禮節自然不可缺少,宗族中各家的生活情況都很窮苦,族裏的公款已經沒有儲蓄了,你可自己準備所有費用,以數十緡線為限。你在宗祠中可貼上這樣一張啟事:“收到父親浙江大營來信,明年暫時不北上京城應考,宗族,親友所饋贈的所有禮金,我一概不敢領取,孝威敬告。”以免別人預備,拜祠、掃墓之禮盡完後,就立即前往湘潭去拜謁外祖母和各位尊長,來去以十天為限。

當得意時最宜細意檢點,斷斷不準稍涉放縱。人家當麵奉承你,背後即笑話你。無論稠人廣眾中宜收斂靜默,即家庭骨肉間,一開口,一舉足,均當敬慎出之,莫露輕肆故態,此最要緊。

家書:同治元年閏八月二十一日《與孝威》

[釋義]一個人在春風得意的時候,最需要小心謹慎,檢查約束自己,你絕對不準稍有驕縱情態。那樣,別人當著你的麵會吹捧你,一轉過背便會笑話你的。不要說在稠人廣眾中應該自我約束,寧靜緘默,就是家庭的骨肉親人間,每一句話,每一舉手投足,都應出於恭敬、審慎之心,不露輕佻、放肆的舊態,這點非常非常重要。

昨見福建折弁齎回《致徐中丞書》,我以爾所寄家信在內,故徑自拆視。見字畫草率,多用行體,稱謂款式均不妥協,殊為不取。樹人先生年已七十又四,較我長二十歲。我雖同官,尚時存謙遜之意,爾致信宜用紅單小楷,外用全書,上寫愚侄左××,如照都中款式,即用大單片亦可,稱“愚侄”上寫。信麵稱“安稟”或“鈞啟”,字體宜小,初次通信尤宜加慎,豈可任意草率,失敬禮之意,豈惟致書督撫宜然,即凡同鄉、外省與我同官者有交情者,爾均宜執子侄之禮,不可稍形倨傲,不獨世故宜然,即論讀書、學禮亦應如此,自卑以尊人,敬父執之道尤所當講也。

家書:同治四年三月十三日《與孝威》

[釋義]昨天看到福建郵差送來《致徐中丞書》,我因為你寄的家信放在裏麵,所以直接拆開看了。我看到你的信字跡潦草,多寫行書,稱謂格式都寫得不妥當,覺得很不可取。樹人先生已經年滿七十四歲了,比我還大二十歲,我與他雖為同僚,仍時常懷著恭敬謙讓之心意。你寫信給他該用紅紙,寫小楷字,信封上用全,上麵寫愚侄左××。如果按照京城中的格式,就是用大單片也行,自稱“愚侄”寫在上方,封麵稱“安稟”或“鈞啟”,字當寫得小些。第一次跟別人通信,特別應該細心謹慎,哪裏可以隨意而寫,馬虎草率,這樣,失去了恭敬別人的本意了。難道隻有寫信給總督巡撫時該這樣?不!即使是寫信給同鄉,外省與我為同僚的人、有交情的人,凡這類人,你都該以侄子之禮尊敬他們,不能露一點傲慢之色。不隻是按待人處世的老經驗來做,應該是這樣,就是依讀書、學禮來講,也應該是這樣。輕視自我而尊敬別人,恭敬父親所重的人,是特別應當的。

行書並未學習即可不寫,亦藏拙之道也。有人求寫信寄當事者都宜謝絕,以向無往來或奉嚴諭不準預聞外事謝之,人亦不怪。總之,一舉筆即當十分謹慎,免留話柄,免招尤悔。

家書:同治四年三月十三日《與孝威》

[釋義]你並未學習行書,就可以不用行書書寫東西,這也是隱藏自己短處的一種方法,假如有人求你寫信給當官的人,你都應謝絕他們,你就以素與這人沒有往來,或者說我父親不允許我參與外邊的事情謝絕他們,別人也不會怪罪你的。總而言之,一握筆就應該十分小心謹慎,以免留下話柄給別人,以免招來斥責和懊悔。

潤兒今歲原可不應試,文、詩、字無一可望,斷不能僥幸。若因家世顯耀竟獲僥幸,不但人言可畏,且占去寒士進身之階,於心終所難安也。爾於此等處總不能明白,何耶?

家書:同治四年七月一日《與孝威》

[釋義]潤兒今年本來可以不去參加考試,他的文章、詩、字三樣沒有一樣出色,絕對不能存有半點僥幸心理。假如因為家庭顯赫,他竟然僥幸科舉中第,不僅別人閑言碎語讓人心生畏怯,而且占掉貧寒人家確有學問的孩子躋身顯貴的階梯,內心中也終究難以自安。你母親在這些事情上老是想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會試榜後,趁天氣清和,早作歸計,須探看何路平穩,即從何路取道而歸。兩座師處,代土儀送去後,恐不免有向借之事,可問芝岑兄,酌量應酬。自己刻厲,省出銀錢以奉師長,亦子弟當然之事也。

[釋義]會試之榜公布後,你趁著天氣晴和,早點回家,行前要了解一下哪條路比較安全,就走安全的那條路回家。兩個老師那兒送了禮金之後,你恐怕會要向別人借錢了,你可問問芝岑兄,看情況應酬一下。自己刻苦,節省出銀錢來孝敬老師,理所當然也是做學生的分內事。

戒惡

斷不可輕狂恣肆

凡近於名士氣、公子氣一派斷不可效之

若須用心機,稍近欺壓,便非好事

爾等在家切宜深自斂抑,不可稍染膏粱子弟惡習。

家書:鹹豐十一年九月三日《與孝威》

[釋義]你們在家裏一定要自己嚴格約束自己,不能沾染的一點富貴人家孩子們的壞習氣。

勉力學作好人,不可稍耽逸樂。

家書:鹹豐十一年十二月一日《與孝威》

[釋義]你們要盡力學做好人,一點也不能貪圖安逸、享樂。

爾少年僥幸太早,斷不可輕狂恣肆,一切言動均宜慎之又慎,凡近於名士、公子氣一派斷不可效之,毋貽我憂。

家書:同治元年九月一日《與孝威》

[釋義]你年紀輕輕,僥幸成功,得誌太早,決不能輕佻狂妄,放縱自流,一切言行都應慎之而又慎,凡是與名士、公子習氣接近的一類都絕不能仿效,不要添我心中憂慮。

二伯所言“不願侄輩有紈絝氣”,此語誠然,兒等當敬聽勿違,永保世澤。吾家積代寒素,先世苦況百紙不能詳,爾母歸我時,我已舉於鄉,境遇較前稍異,然吾與爾母言及先世艱窘之狀,未嚐不泣下沾襟也。

家書:同治元年十月二十三日《與孝威》

[釋義]二伯所說“不希望子侄們沾上富豪家中的孩子的習氣”的話非常之好,你們子侄輩的後人都該恭敬地接受,不要違忤,要永遠保持祖宗們留傳下來的好傳統。我們家世代貧窮,祖輩的窮苦狀況即使用一百張紙也寫不盡。你母親嫁給我時,我已中了舉人,情況同以前比稍微好一些了,但我一和你母親談到祖輩的艱難窘迫的景狀,就每次都淚濕衣襟。

近時聰明子弟,文藝粗為可觀,便自高位置,於人多所淩忽,不但同輩中無誠心推許之人,即名輩居先者亦貌敬而心薄之。舉止輕脫,疏放自喜,更事日淺,偏好縱言曠論;德業不加進,偏好聞人過失,好以言語侮人,文字譏人,與輕薄之徒互相標榜。自命為名士,此近時所謂名士氣。吾少時亦曾犯此,中年稍稍讀書,又得師友箴規之益,乃少自損抑,每一念及從前倨傲之態,誕妄之談,時覺慚赧。爾母或笑舉前事相規,輒掩耳不欲聽也,昔人有雲:“子弟不可令看《世說新語》未得其雋永,先習其簡傲。”此言可味,爾宜戒之,勿以爾父少年舉動為可效也,至子弟好交結淫朋逸友,今日戲場,明日酒館,甚至嫖賭、鴉片無事不為,是為下流種子。

家書:同治元年十月二十三日《與孝威》

[釋義]近幾十年來那些聰敏的孩子們,詩文做得稍微好點,就自以為地位已有很高,對他人多有欺淩,不僅同一輩的中沒有一個為他們真心推崇讚許的人,就是已成真正名人,早領先於他們的人,他們也貌似崇敬而心中鄙薄。他們的言行輕佻落脫,粗俗恣縱,沾沾自喜,一天比一天不諳事,卻偏偏喜歡高談闊論;不加深自己的品德修養,卻偏生喜愛打聽他人的過失。他們愛用言語侮辱別人,挑字詞譏笑別人,與那些輕佻浮薄之徒相互標榜,自命為名士,這就是最近幾十年內出現的所謂名士風氣,我少年時期也曾犯上這一毛病,中年時期讀書稍多,又獲老師、親友規諫勸誡,於是就自我抑製、自我修正,我現在每一憶及從前那傲慢不恭的神情,荒誕虛妄的言論,就時時覺得羞愧難當,你母親有時笑著用以前的事情規勸我,我便用雙手捧住耳朵,因為我不想再聽見從前的所作所為了。古時人有句這樣的話,說:“孩子們不能讓他們看《世說新語》,他們看了沒有領略到書中的深長意味,倒先學起了書中人物的簡慢倨傲之行。”這句話可細心品味,你該引此為戒,不要認為父親少年時候的言行是可以仿效的。至於那些喜歡交結淫朋逸友,今天進戲場;明天進酒館,甚至嫖娼賭博,吸食鴉片無事不幹的孩子們,則是實實在在的下流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