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6年
12月19日,毛澤東自長沙寫信給在北京的黎錦熙,內稱:“今夏閱報,見兄《以國語易國文》一文,私意不盡謂然,擬發所見,以資商榷。又念於此道並無研究,一隅之見,自以為是者,未必果是,為此而止。今乃有進者:古稱三達德,智、仁與勇並舉。今之教育學者以為可配德智體之三合。誠以德智所寄,不外於身;智仁體也,非勇無以為用。且觀自來不永壽者,未必其數之本短也,或亦其身體之弱然爾。顏子則早天矣,賈生,王佐之才,死之年才三十三耳;王勃、盧照鄰或早死,或坐廢。此皆有甚高之德與智,一旦身不存,德智則隨之而隳矣!夫人之一生,所樂所事,夫曰實現。世界之外有本體,血肉雖死,心靈不死,不在壽命之長短,而在成功之多寡。此其言固矣。然苟身之不全,則先已不足自樂於心,本實先拔矣。反觀世事,何者可欣?觀盧升之集,而知其痛心之極矣。昔者聖人之自衛其生也,魚餒肉敗不食,《鄉黨》一篇載之詳矣。孟子曰:‘知命者不立夫岩之下。,有身而不能自強,不可自強而故暴棄之,此食餒敗而立岩牆也,可惜孰甚焉!兄之德智美矣,惟身體健康一層,不免少缺。”
[附注]“古稱三達德,智、仁與勇並舉”,見《禮記·中庸》:“天下之達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達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
顏子,即顏淵,孔子最得意的學生;賈生,即西漢賈誼。
盧升之,即唐初詩人盧照鄰,後人輯其文,稱《幽憂子集》。
“魚餒肉敗不食”。見《論語·鄉黨》:“魚餒而肉敗不食。”
“知命者不立夫岩之下”,見《孟子·盡心上》:“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牆之下。”
1917年
4月1日,毛澤東在《體育之研究》第一節《釋體育》稱:“自有生民以來,智識有愚暗,無不知自衛其生者。是故西山之薇,饑極必食,井上之李,不容不咽,巢木以為居,皮獸以為衣,盞發乎天能,不知所以然也,然而未精也。有聖人者出,於是乎有禮,飯食起居皆有節度。故‘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天天如也’;‘食饐而餲,魚餒而肉敗,不食,’‘射於矍相之圃,蓋觀者如牆堵焉’。人體之組成與群動無不同,而群動不能及人之壽,所以製其生者無節度也。人則以節度製其生,愈降於後而愈明,於是乎有體育。體育者,養生之道也。東西之所明者不一:莊子效法於庖丁,仲尼取資於射禦;現今文明諸國,德為最盛,其鬥劍之風播於全國;日本則有武士道,近且因吾國之緒餘,造成柔術,觥觥乎可觀已。”
[附注]“西山之薇”,見《史記·伯夷列傳》。
“井上之李”,見《孟子·滕文公下》。
“子之燕居”句,見《論語·述而》。
“食饐而餲”句,見《論語·鄉黨》。
“射於矍相之圈”句,見《劄記·射義》:“孔子射於矍相之圃。蓋觀者如堵牆。”
庖丁故事,見《莊子·養生主》。
在《體育之研究》第三節《前此體育之弊及吾人自處之道》中,毛澤東寫道:“三育並重,然昔之為學者詳德智而略於體。及其弊也,僂身俯首,纖纖素手,登山則氣迫,涉水則足痙。故有顏子而短命,有賈生而早天,王勃、盧照鄰,或幼傷,或坐廢。此皆有甚高之德與智也,一旦身不存,德智則從之而隳矣。惟北方之強,任金革死而不厭;燕趙多悲歌慷慨之士;烈士武臣,多出涼州。清之初世,顏習齋、李剛主文而兼武。習齋遠跋千裏之外,學擊劍之術於塞北,與勇士角而勝焉。故其言曰:‘文武缺一豈道乎?’顧炎武,南人也,好居於北,不喜乘船而喜乘馬。此數古人者,皆可師者也。”
[附注]“燕趙多悲歌慷慨之士”,見《史記·刺客列傳》。
顏習齋(1635~1704),即顏元,清初學者,主張“以七字富天下墾荒、均田、興水利”。與弟子李塨的學說合稱。顏李學派”。
李剛主(1659—1733),即李塨。清初學者。
在《體育之研究》第四節《體育之效》,毛澤東寫道:“動也者,蓋養乎吾生,樂乎吾心而已。朱子主敬,陸子主靜。靜,靜也;敬,非動也,亦靜而已。老子曰‘無動為大’,釋氏務求寂靜。靜坐之法,為朱陸之徒者鹹尊之。……愚拙之見,天地蓋唯有動而已。”“孔子七十二而死,未聞其身體不健;釋迦往來傳教,死年亦高;邪蘇不幸以冤死;至於摩訶末,左持經典,右執利劍,征壓一世,此皆古之所謂聖人,而最大之思想家也。”
7月,毛澤東和同學蕭子升、蕭蔚然等外出遊學,他們行至寧鄉溈山密印寺,拜訪了老方丈,參觀了佛殿,翻閱了寺藏的各種佛經和《老子》、《莊子》等書籍,與方丈討論了佛家的經義和理論。此後,毛澤東和蕭子升又到安化縣城——梅城,在梅城遊覽了孔聖廟、培英堂、東華閣、北寶塔等名勝古跡,觀賞了祭孔用的“銅壺滴漏”(又叫銅鍾滴水),並在北寶塔第七層塔壁上,用墨筆題詞:“伊水拖藍,紫雲反照,銅鍾滴水,梅嶺寒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