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相信人生中一切美好的東西都與性有關這個觀點。我不認為科學無論是實踐上或理論上會與性有關;而且也不承認某些重要的社會活動和政治活動會與性有關。在我看來,導致成年人生活中各種複雜欲望的衝動大體可以分為幾種。人類大多數行為都是從權力、性和父母的關係中產生的,隻有自衛所必須的行為除外。在這三者當中,權力最為重要。一個孩子由於權力極小,所以他充滿了得到更多權力的欲望。的確,他的大部分行動都源於這一欲望。他的另一個主要欲望是虛榮心——希望受到稱讚,害怕受到批評和輕視。正是這種虛榮心使他成為一個社會的人,並且使他得到社會生活中所必需的道德。虛榮心是一種和性極有關係的動機,雖然它們在理論上是彼此分開的。但是據我所知,權力卻是與性沒有多少關係。一個孩子之所以能夠致力於他的學業並鍛煉身體,至少是因為像虛榮心那樣的權力欲的促使。我認為,好奇心和求知欲都從愛好權力而產生的。如果知識就是權力,那麼愛好知識就是愛好權力。因此,除了生物學和心理學,科學必須看作是屬於性的情感範疇之外的。既然弗雷德裏克二世不會死而複生,這一觀念也隻能是一種假設。假如他還健在,無疑他會做出閹割一個傑出的數學家和一個傑出的音樂家的決定,以觀察閹割對於他們各自的工作將會產生怎樣的影響。我估計對於數學家的工作的影響等於零,但對於音樂家的工作的影響則是無法估量的。如果我沒有觀察錯的話,求知欲作為人類中極為重要的一項活動,已經逃出了性的勢力範圍,雖然它是人類天分中最有價值的成分之一。

我們可以這樣認為,權力也是大多數政治活動的動機。我並不是說一個偉大的政治家對於人民的幸福是漠不關心的,恰恰相反,我相信他是一個充滿父母之情的人。然而,除非他同時具有強烈的愛權之心,否則。他將無法維持實現政治計劃所必須的工作。我認識許多熱心公益事業的人,如果他們沒有遠大的個人抱負,他們將很難精力充沛地去實現他們所希望的那種利益。在一次緊要關頭,林肯向兩個反對他的參議員講話。在講話的開頭和結尾之處,他都這樣說道:“我是擁有偉大權力的美國總統。”毫無疑問,當他指出這一事實時,他是有幾分愉悅的。在一切政治活動中,無論其目的是好或是壞,其最主要的兩種力量就是經濟動機和權力欲。在我看來,那種按照弗洛伊德的學說去解釋政治的企圖是錯誤的。

假如我們上麵的話沒有說錯,除藝術家之外,大多數偉人所以能夠成就偉大的事業,是與性是沒有絲毫關係的。假如這種事業能夠繼續下去,並成為普通的事,性就不能包括一個人情感的剩餘部分了。認識世界的欲望與改造世界的欲望,是社會進步的兩個主要動力。如果沒有這兩種欲望,人類社會就會止步不前,甚至倒退。也許過分的享受會使認識和改造世界的衝動逐漸消失。當科布登想要動員約翰·布賴特加入自由貿易運動的時候,他所根據的是布賴特因喪妻正經曆著悲傷。如果布賴特沒有經曆著悲傷,也許他就不會很同情他人的悲傷。許多人不得不追求抽象的事情,因為他們對於現實世界已經絕望了。

對於一個有能力的人來說,痛苦也許是一種相當有價值的激勵。我認為,如果我們已經非常幸福了,我們就不會去追求更大的幸福了。但是,我並不認為,由於痛苦能夠帶來成果,人類的責任就是將痛苦帶給別人。在99%的情況下,痛苦隻能起到破壞作用;至於那1%,便是產生人類時自然的痛苦。雖然。某些難能可貴之士懂得如何避免悲傷,但是,隻要有死亡,就會有悲傷。而既然有悲傷,人類就不應該以增加悲傷為己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