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饕餮者和酒色之徒以及禁欲主義者都是自私自利的人,他們的視野局限在他們自己的欲望之內,無論他們是要滿足自己的欲望,還是克製自己的欲望。一個身心健康的人是不會把全部的興趣都集中他自己的身上的。他會認真觀察周圍的世界。從中找到他認為值得他注意的對象。許多人認為,自私並不是一個墮落者的必然條件,它幾乎總是自然衝動受挫所引起的一種病態。一般來說,一個酒色之徒之所以要竭力滿足他的性欲,正是由於他得不到滿足,這正像一個經曆過饑荒的人往往要貯存糧食一樣。所以,隻有當一切有關幸福生活的衝動得到均衡發展時,才能產生心理健康的男女。他們決不會從自然衝動受挫中產生出來。

對於性,我並不是說不應當有道德和自製,因為即使對於飲食也是應當有道德和自製的。對於飲食,我們有三個方麵的製約:法律、禮貌和衛生。我們把偷食物、吃飯超量和用餐不講究衛生視為一件壞事。對於性也需要有類似的製約,不過對性的製約要比飲食的製約複雜得多,所包含的內容也豐富得多。此外,既然一個人不應占有他人的財產,因此,類似偷竊的行為並非通奸而是強奸,後者顯然是法律所必須禁止的。至於衛生方麵的問題,那幾乎完全是針對花柳病而言。對於這個問題,我們在討論賣淫的那一章裏已經談過了。顯而易見取締職業賣淫是除醫療外對付這種罪惡的最好辦法,而取締職業賣淫的最佳途徑就是給青年人以更大的自由,這種自由近幾年來一直在不斷地增長著。

一種全麵的性道德不能把性僅僅看作是本能的欲望和危險的根源。這兩種觀點固然重要,而更重要的是,我們不要忘記,性與人類生活中最大的幸福是密切相連的。所謂最大的幸福有三件:第一是奔放的愛情;第二是幸福的婚姻;第三美妙的藝術。關於愛情和婚姻,我們在前麵已經講過了。有些人認為,藝術和性是毫無聯係的,但是,現在相信這一觀念的人比過去要少多了。不言而喻,任何一種藝術創造在心理上都是與求愛有聯係的,這種聯係不一定很直接或很明顯,但卻是十分深切的。不過,要使性衝動升華為藝術上的表現,需要具備幾個條件。第一,必須具有藝術能力。但就是在同一民族中,藝術能力也是不盡相同的,有時很普遍,有時則難得一見。由此我們得出一個結論:與天生的能力相對的環境在藝術衝動的演進中,具有重要的作用。第二,必須具有一定的自由度。但這種自由並不是指要獎賞藝術家,而是指不要強迫或引誘他去形成會使他成為庸俗之輩的習慣。當朱利葉斯二世監禁米開朗琪羅時,他並沒有限製這位藝術家所需要那種自由。他之所以監禁米開朗琪羅,是因為米開朗琪羅竟以要人自居,而他是不允許身份在教皇以下的任何人對他稍有不敬的。然而,如果一個藝術家被迫屈膝於有錢的主顧或市政府的官員麵前,使他的作品符合他們的藝術標準,他就喪失了藝術創作的自由;如果社會的恐嚇和經濟的壓力迫使他繼續維持他那難以忍受的婚姻,他就會喪失藝術創作所需要的動力。

傳統道德的社會從未產生過偉大的藝術。產生過偉大藝術的社會都是由類似愛達荷州所要閹割的人們組成的。現在,美國所擁有的藝術天才大都是從自由一息尚存的歐洲輸入的,但是歐洲的美國化已經使得歐洲非向黑人求教不可了。由此看來,藝術的最後故鄉即使不在西藏高原,也是在剛果的某個地方。但是藝術的最後滅絕可能已經不是遙遠的事了,由於美國給予外國藝術家們的慷慨獎賞,必將導致藝術的滅亡。

在過去,藝術具有一種普遍的根據,這根據所依賴的是生活的樂趣,而生活的樂趣則是依賴於性的某種自發性。如果性受到壓製,剩下的隻有工作了,但為了工作而工作的做法是不會產生任何有價值的工作的。有人搜集過關於美國每人每天性交次數的統計數據。數據表明,美國人性交的次數至少不下於其他國家。我不知道情況是否真的如此,所以我無法否認。

為了加罪於性,那些傳統的道德家把性的作用歸納為性交,這是他們最具有危害性的謬論之一。據我所知,無論是文明人還是野蠻人,他們的本能都不會僅僅滿足於性交。如果要使那種會導致性交的衝動得到滿足,就必須有求愛、戀愛和伴侶生活,否則,雖然肉體的欲望暫時平息,但精神的欲望卻而沒能得到深切的滿足。藝術家所需要的性自由是戀愛的自由,而不是那種通過陌生的女人去滿足肉體需要的粗俗的自由。這種戀愛自由是傳統道德家們所無法接受的。如果全世界在受了美國文化影響之後,藝術能夠複蘇,那麼美國就必須進行改革,它的道德家必須減少一些道德,而它的非道德家卻要增加一些道德。換句話說,無論是道德家還是非道德家都應當承認性具有更高的價值,而且應當承認幸福比銀行中的存款更有價值。凡是去美國旅行的人感到最痛苦的,莫過於享受的匱乏。狂喜是暫時的解脫,而不是愉快的自我表現。先輩們過去常在巴爾幹或波蘭的村寨裏伴隨著管笛的樂曲跳舞,而他們的後代卻終日坐在辦公桌前,與電話和打字機為伍,雖嚴肅認真而又索然寡味。晚上,他們暗自喝上幾盅酒,再聽一點流行音樂,便自以為是在尋找享樂。其實,他們所尋找的不過是乏味工作之餘瘋狂而不完全的解脫。他們把錢財用於他們的身體的消遣,而身體中的靈魂早已變賣為奴隸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