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不久前,人們還認為,所有正派的女人都應該是喜愛孩子而痛恨性的。如果哪個女人坦率地說她並不喜愛孩子,即使是現在,很多男人都會感到吃驚。的確,現代男人普遍把向女人灌輸這種說教視為自己的責任。隻要女人處於屈從地位,她們就一定不敢正視自己的情感,而隻是根據男性的期望來表達自己的情感。因此,我們不能把以前我們所想像的女人對於孩子的正常態度作為我們的出發點。因為我們會發現,一般而言,一旦婦女獲得徹底的解放,她們的情感將會與我們以前所想像的截然不同。
我認為,文明,至少是迄今為止所存在的文明,會大大減少女人的母性的感覺。一種高度的文明大概將來是無法維持的,除非女人能夠得到一大筆生孩子的補貼,以便使她們感到養育孩子是一種賺錢的行當。當然,即使做到了這一步,所有女人或者大多數女人也不應當以此為業。當然,這些隻是一種推測。其中惟一可以確定的一點是,男女平等主義的充分發展,對於打破父權家庭可能具有深刻的影響,而父權家庭一直代表著史前時代男人對於女人的勝利。
總的來說,目前西方實行的國家取代父親的做法,是一個巨大的進步。這種做法極大地改善了人們的健康狀況,並提高了整個社會的教育水平;這種做法杜絕了人們對待孩子的殘暴行為,使大衛·科波菲爾所遭受的痛苦成為往事;這種做法有望繼續提高人們的健康水準和智力水平,尤其是在根除源於不正常的家庭製度的罪惡方麵。然而,國家取代父親的做法也具有極大的危險性。父母通常都是喜愛他們的孩子的,不願意把他們僅僅看作是政治製度的附屬物,而國家則絕不會有這種態度。在各個機構中與孩子有實際接觸的個人,例如學校的老師,如果他們不是工作繁重和工資低下,也會保持父母所具有的個人情感。可是老師沒有多少權力,權力是屬於行政官員的。那些行政官員從未見過那些由他們支配其生活的孩子。所以作為一個管理型的人(否則,他們就不會得到他們所占有的位置),他們也許特別習慣於把人看成是某種建設材料,而不是目的。另外,那些行政官員往往喜歡統一,因為統一便於統計和分類,而且,一旦實現了所認定的正確的統一,那將意味著有一大批人成為他們所希望的那種人。因此,凡是受行政機構管教的兒童大概都是同_類型的人,而少數與眾不同者必將遭到迫害。這種迫害不僅來自他們的夥伴,而且也來自行政當局。這意味著那些具有傑出能力的人,將會備受折磨和蹂躪,直到他們的精神徹底崩潰;這還意味著,那些有幸符合公認模式的人將會變得十分自負而且極具迫害之心,這些人完全不可能耐下心來聽取任何新的建議。更重要的是,隻要這個世界還是分為許多相互競爭的軍國主義國家,在教育上以公共團體取代父母就意味著強化所謂的愛國主義,這樣一來,隻要政府一聲令下。人們便會毫不猶豫地投身於相互殘殺之中。毋庸置疑,所謂的愛國主義是目前文明所麵臨的最大危險,因此,任何增加文明的毒素的事情都要比瘟疫和災害更為可怕。
而今,青年人的忠誠是雙方麵的:一方麵要忠實於父母;另一方麵也要忠實於國家。如果將來他們隻忠實於國家,世界就很可能變得比現在更加殘忍凶暴。因此,我認為,隻要國際上的問題依然懸而未決,國家在教育和照看孩子方麵不斷過多地幹涉,就具有極大的危險性,很可能會損害國家的真正利益。
同時,假如能夠成立一個國際性政府,這個政府能夠在民族糾紛中使用法律而不是武力,情況就會截然不同了。這個政府可以規定,任何國家的教育課程都必須去除那種荒謬的民族主義。這個政府可以堅決要求任何地區都必須把對國際超級國家的忠誠作為教育的內容,而且必須把國際主義作為一種信念反複灌輸,以取代現在人們對於國家的忠誠之心。這樣,雖然過於統一以及對於異己分子的迫害過於嚴重的危險依然存在,但造成民族之間戰爭的危險將會消除。的確,超級國家對於教育的控製將成為防止戰爭的積極手段。
由此得出的結論是,如果是國際主義的國家,國家取代父親將有助於文明的發展,但如果國家是民族主義和軍國主義的,這種做法將由於戰爭而增加對於文明的危害。現在,家庭製度正在迅速衰落,而國際主義的增長卻十分緩慢。因此,這種情形值得引起我們的高度重視。當然,事態並沒有發展到無望的程度,因為國際主義將來可能會比過去發展得迅速些。幸運的是,也許我們不能預測未來,因此,我們可以希望將來勝過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