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8章 桃色·黨爭(4)(3 / 3)

謂二人實召左兵(左良玉兵變),趣賜自盡。乃各作家書,互書”先帝遺臣“於腹,投繯死。遺命勿葬,如伍子胥抉目事,置棺雨花台側,未浹月(不足一個月)而南都破矣。[94]

以上,僅為零散迫害,實際上阮大铖已做好準備,隨時開展一個全麵打擊東林-複社分子運動,將其一網打盡,並擬就一份名單:

時孫振與阮戎政大铖欲阱諸異己,有十八羅漢、五十三參、七十二菩薩之說。[95]

《幸存錄》也說:

未幾,有妖僧者,自稱先帝,又自稱為某王,殆類病狂者,而張孫振與大铖欲借以起大獄,流傳有十八羅漢五十三參之名,海內清流,皆入其內,如徐石麒、徐汧、陳子龍、祁彪佳之屬鹹列焉,即餘未嚐一日為京朝官、楊廷樞一老孝廉,而羅織俱欲首及之。[96]

之前,名單認定工作早就悄悄進行,”阮大铖作正續《蝗蝻錄》、《蠅蚋錄》,蓋以東林為蝗,複社為蝻,諸和從者為蠅為蚋“。[97]蝗、蠅易懂,蝻是蝗之幼蟲,蚋便是蚊子。他總共編了三本名冊(《蝗蝻錄》共有正、續兩本),以蝗、蝻、蠅、蚋為比喻,分別列入東林、複社成員,以及東林、複社的追隨者。然後,一直等待合適的時機。甲申年十二月起,接連發生大悲和尚、南來太子等案,因案情牽及帝位,阮大铖認為是絕好由頭,就此發難。所謂”羅漢“、”菩薩“等名目,與魏忠賢編造《東林點將錄》,比照《水滸傳》一百單八將給東林要人逐一加派諢名的做法,一脈相承,等於阮大铖不打自招。此名單,《小腆紀年附考》第327、328頁有較詳披露,於茲不贅。而所有史家一致認為,名單一旦落實,國中清流,將無孑遺。

事在一發千鈞之際。李清說:“非上寬仁,大獄興矣。聞馬輔士英亦不欲,故止誅大悲。”[99]夏允彝也說:“馬(士英)意頗不欲殺人,故中止。”[99]除此外,還有更重要的原因,即左良玉突然兵變,以清君側之名,拔營東來,阮大铖輩已無力將大獄付諸現實。

乙酉年三月二十五日[100](1645年4月21日),左良玉自武昌反。左良玉與東林淵源甚深,他的“清君側”,公開理由之一是替東林打抱不平,時人有詩,將該事件形容為“東林一路踏江南”[101]。左氏起兵前,在宣言中怒斥阮大铖:

睚眥殺人,如雷祚、周鑣等,鍛煉周內,株連蔓引。尤其甚者,借三案為題,凡生平不快意之人,一網打盡。令天下士民,重足解體。[102]

事變既生,馬士英、阮大铖悉遣江北重兵迎拒左良玉,黃淮防線為之一空,清兵渡淮時,“如入無人之境”[103]。以此觀之,明不亡於寇虜,而亡於黨爭之說,倒也鑿然。

十一

夏允彝之子夏完淳,被郭沫若歎為“神童”。郭這樣說:

夏完淳無疑是一位“神童”,五歲知五經,九歲善辭賦古文,十五從軍,十七殉國,不僅文辭出眾,而且行事亦可驚人,在中國曆史上實在是值得特別表彰的人物。[104]

這位絕世的少年,年僅十七被滿清大員洪承疇殺掉之前,踐行父親臨終之托,續完《幸存錄》。其中對弘光朝事的一番總結,令曆來識者撫膺擊節:

朝堂與外鎮不和,朝堂與朝堂不和,外鎮與外鎮不和,朋黨勢成,門戶大起,清兵之事,置之蔑聞。[105]

自崇禎十七年五月福王監國,至弘光元年五月朱由崧北狩,一年之內,國家態勢基本如此。

這也便是夏完淳之父夏允彝於南京陷落、痛不欲生之際,所剴切書寫的反思:

二黨之於國事,皆不可謂無罪,而平心論之,東林之始而領袖東林者……皆文章氣節足動一時,而攻東林者……皆公論所不與也。東林中亦多敗類,攻東林者亦間有清操獨立之人,然其領袖之人,殆天淵也。東林之持論高,而於籌敵製寇,卒無實著。攻東林者自謂孤立任怨,然未嚐為朝廷振一法紀,徒以忮刻,可謂聚怨而不可謂之任怨也。其無濟國事,則兩者同之耳。[106]

何為痛定思痛,莫過於此。

除夏允彝以“清流”營壘同誌身份,所道出的悔恨自責之聲,我們也應看一段李清從黨派之外做出的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