員工中有些被震懾，有些感到不知所措，而更多的則感到憤怒。憤怒的來源又不完全相同，有人因為MW能力低下而憤怒，有人因那些離職人員補償太高而憤怒，有人因Peter武們直到最後一刻才讓他們這些關係著切身利益的人知道真相而憤怒，而還有的人則因看到別人在憤怒而憤怒。這些憤怒因相互疊加而產生共震，加之在被反複問及到底收購方是誰時，Peter武始終以收購協議約束為由拒絕說明。這一切使得Peter武接下來的解釋變得軟弱無力。氣憤的員工數次打斷他的發言，以致於他不得不要求員工注意禮儀舉止。當問到員工到底要求怎樣時，他得到了一個永遠無法接受的答案：“要求拿到同離職員工一樣的N+3個月的補償金！”雖然不能接受，但他仍以常見的理由搪塞著：“這個我做不了主，需要請示美國總部！”
“問你什麼都不確定，什麼都做不了主！你到底來談什麼？”
“我們不和你談！”被他搪塞後員工們故意抬高調門說道：“你給美國撥電話，我們要和Michael談！”
直接同Michael談，這是不可能的！那樣的話自己將被置於何地？但不同意又能如何？在全體員工反複施壓下，如此老道、久經沙場的Peter武終於扛不住了，他答應向Michael請示，看看能否安排雙方直接溝通，好在當時是美國東部時間是早上8點左右。
接到Peter武的電話時Michael並不十分意外，因為昨天上午北分彭總就試圖繞過Peter武，直接與MW集團的相關人員取得聯係，隻是被負責運營的副總擋了回來，那時Michael就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大致進展。彭總和Peter武是此次裁員中為數不多留下來的兩個高管。因為這事Michael昨夜睡得很晚，他在預測可能出現的結果，也在籌劃如何應對，後來睡著了也沒睡踏實，早上很早就醒了，還接著昨晚的思路。這樣的結果的確沒有想到，這是他最不願見到的結果，是一種很壞的結果。
一小時後的bj時間晚上10：20，Michael的聲音出現在英華網的12層會議室裏，由於收購進程時間緊迫，Michael很快同意了員工們的電話溝通要求。也許是考慮到通話效果，他特意將語速放得很慢，音調也一直很平緩。Peter武自動充當了電話會議的翻譯。在了解了員工的訴求後Michael沒有直接回應，但給出了自己的想法：英華網被收購後如果現任員工在2012年內被收購方辭退，將可以得到與此次裁員相等的賠償。此外，他還許諾在本月給每個員工一個月的額外薪資作為補償，而員工要承諾在一年內不主動離職。並且他再次強調，如果員工不接受這一方案，他們隻能選擇關閉英華網業務。
員工們還是不能接受。這和他們所希望的距離還是太遠，但對於Michael來說，這已經是一個很大方的妥協，以致於他在聽到員工反對聲音時表示非常難以理解。在員工看來，2012年太遠，中國人爭取權益向來隻爭朝夕。他們再次明確自己的訴求：馬上對在職員工實施與離職員工相同的補償方案。Michael顯然不會接受這一要求，因為這意味著MW集團不僅要額外多出一筆不菲的賠償費用，員工還很有可能流失殆盡。Michael腦中閃過前些天剛簽過的協議，上麵明確要求保正剩下一半員工的穩定，也就是勞動合同續簽的數量，否則收購終止。如果答應員工要求的話無疑給此次收購無形中增加了相當大的變數。一些員工提議回去討論一下。
剛過晚上11點，員工們給出了折中建議：賠償要求降為“N+1”，並且員工承諾在2012年內不主動離職。Michael最終表示願意考慮這一建議，但需要24小時的時間做出最後答複，並要求員工在未來24小時內不再與外界談論此事。
Michael到死都想不明白中國人的觀念和美國人為什麼差別那麼大，在美國人看來多上兩個月班拿到工資和提前兩個月拿到工資而被炒掉的最重要的區別是：前者可已繼續不斷地領到工資，而後者即將失業。而在中國人眼中區別則是：前者那兩個月工資是你的而不是我的，因為並沒有發到我手裏，隻要沒發到手裏的一概是空氣，去信任別人的承諾在中國通常被認為是愚蠢的，尤其是信任一個公司老板的承諾。想著想著Michael不由得又恨起Peter武來，心想：“你不也是中國人嗎？早知道這樣我找個美國人來結果也不會比現在更壞了吧！”的確，在美國人看來Peter武就是中國人，即使他已在美國生活了大半輩子，盡管他早已把自己當成了美國人，但美國人還是覺得他永遠都是中國人而非己類，能把中國人管理好的隻能是中國人而不是美國人。但事實上無論是Peter武自己還是他麵對的這群人根本就沒把他當中國人，這樣想想Peter武還真是可憐。退一步說，就算都是中國人，處事的觀念也不一樣的，大約在很久以前中國人也象他們美國人一樣目光長遠的，他們也曾把“視錢財為糞土”看做是美德，隻是後來一段時間誰的目光長遠誰就會被打倒，扣上一萬頂帽子，再踏上一萬隻腳，叫你永世不得翻身，自那以後國人的目光變得越來越短淺了，錢成了很多事情唯一的衡量標準，將“能把事情搞定”看成是一種美德，至於使用什麼手段並不在考慮的範圍。這也許是一種另類的自然選擇吧。可憐的Peter武並不是沒有能力的人，隻是美國人過高估計了他。Michael想起來最近看到的一則新聞：一個中國留學生把美國住所的房東給殺了，他的父母來到美國找到法官，硬是要塞給法官五千美元求法官網開一麵，嚇得法官魂飛魄散立馬報警。唉！看來他太不懂中國人了。
談判終於告一段落，再看時間，將近深夜12點，喧囂了一天的英華網總部逐漸歸於沉寂。到了這時，沒有人能預測這場裁員風波是會繼續發酵呢？還是能就此打住。大家隻能是觀望，再觀望。200多位要求獲得賠償的在職員工集中在公司12層，他們決定一直等到第二天把協議簽完再離開。五六位保安依然盡職地把守著大門，外人無法進入，看來今天的公司格外安全。員工們自發組織分撥去樓下的24小時餐廳吃飯，其餘的留在辦公室以防突發變故。至於會發生什麼突發變故，沒有人說得清楚。
淩晨6點，天還沒亮，隔窗看去，又是濃濃的霧靄。
“政府的政策考慮的首先是經濟，像什麼家電以舊換新、空氣質量、PM2.5，其實都是幌子，最終目的都是GDP。”
“都說汙染嚴重，可是誰記得十年前的bj，那時的春天哪年沒有7、8場沙塵暴，天都成了紅色的，而你幾年沒見過‘紅天’了，頂多就是土多點。還有，你去過九幾年的石景山嗎？不管什麼天兒，你去看看，都是灰蒙蒙的一片，現在要叫霧霾那時候又算什麼？”
“可現在肺癌多了是事實啊！又怎麼解釋？”
“那肝癌也多了，腸癌也多了，胃癌、乳腺癌都多了，那又怎麼說？你知道不知道，所有的癌症都在增加，沒聽說哪個減少的。這是個邏輯上的錯誤。”幾個人圍在一起東一句西一句扯著閑篇打發著無聊。
有少數員工因為家庭原因離開公司，“熬不住了，先回去吃點東西看看孩子。”有位剛做媽媽的員工離開時口中念念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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