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道家——學派·學說·故事·概念·格言(2 / 3)

“眾人皆醉而我獨醒”。劉伶每天都喝得酩酊大醉,但在那個踐踏名教、虛偽盛行的時代,他估計是最清醒的。他也許也能夠像“竹林七賢”的其他幾位那樣“難得糊塗”,但他做不到。性格決定命運,他隻有在醉酒中麻醉自己,讓這個肮髒的世界自己麵前模糊起來,從而減少痛苦。宋人葉夢得是劉伶千百年後的知己,他認真地解讀劉伶:“晉人多言飲酒,至於沉醉,未必真在乎酒。蓋時方艱難惟托於酒,以為保身之計,飲者未必劇飲,醉者未必真醉耳!”醉不是真醉,是以醉來掩飾對時局的不滿。有擔當的文人都愛指點江山,可是在那種情況下,欲罷不能,醉是為了達到另一種清醒啊!

郭象

郭象,中國西晉時期玄學家,字子玄﹐河南人。據《晉書.郭象傳》記載﹐他“少有才理﹐好老莊﹐能清言”。《世說新語.文學篇》說他“才甚豐贍”﹐曾與善辯名士裴遐辯論。在社會上很有聲望﹐“時人鹹以為王弼之亞”。當時一些清談名士都很推崇他﹐如太尉王衍常說:“聽象語﹐如懸河瀉水﹐注而不竭。”郭象早年不受州郡召﹐閑居在家﹐“以文論自娛”。後應召任司徒椽﹐遷黃門侍郎。又為東海王司馬越所招攬﹐任命為太傅主簿﹐深得賞識和重用﹐“任職當權﹐熏灼內外”﹐遭到了一些清談名士的鄙視和非議。

郭象反對有生於無的觀點,認為天地間一切事物都是獨自生成變化的,萬物沒有一個統一的根據,在名教與自然的關係上,他調和二者,認為名教合於人的本性,人的本性也應符合名教。他以此論證封建社會的等級製度的合理性,認為社會中有各種各樣的事,人生來就有各種各樣的能力。有哪樣能力的人就做哪一種事業,這樣的安排既是出乎自然,也合乎人的本性。著有《莊子注》。

道教

道教是中國唯一一個土生土長的宗教,距今已有1800餘年的曆史。它的教義與道家文化緊密相連,因此,我們更願意將其看做道家的一個分支。道教以“道”為最高信仰,認為“道”是化生宇宙萬物的本原,故名。東漢張道陵創立的“五鬥米道”為道教的定型化之始,南北朝時以宗教形式逐漸完備。奉老聃為教祖,尊稱“太上老君”。以《道德經》(即《老子》)、《正一經》和《太平洞經》為主要經典。奉三清為最高的神。要人脫離現實,煉丹成仙。

道教從東漢中葉開始形成。東漢後期至魏晉南北朝是道教正式形成和確立的時期。最初形成的教團組織,主要有:沛人張陵創立的五鬥米道,流傳於西南巴蜀地區;巨鹿人張角創立的太平道,遍布中原青徐幽冀荊揚兗豫八州。太平道與五鬥米道皆以符水咒語為人治病,以善道教化民眾。從其教義和方術來看,屬於民間原始宗教團體。這兩個道團在漢末魏晉時期常組織發動下層民眾起義造反,嚴重威脅統治階級利益,因而受到官方的鎮壓和限製。魏晉以後,道教開始向體製化的官方正統宗教發展,從理論闡述了修道成仙的可能性,提出以服食金丹大藥為主,兼行其他方術的修仙途徑。它還猛烈抨擊早期民間道教的活動,提出以道為內,以儒為外,使神仙方術與儒家綱常名教相結合的教義,從而為道教的進一步發展奠定了理論基礎。此後,從東晉後期至南北朝時代,中國南北方都出現了由門閥士族道教徒發起的道教改革活動,道教的經典、教義、教規和教派組織都得到改造和充實發展,以重視經典科教和神仙方術為主要宗旨的上清派、靈寶派、新天師道、樓觀道等新興道派相繼出現,成為道教發展的主流。新興道派得到官方統治者的承認,為後來儒釋道三教鼎立並盛的格局奠定了基礎。

葛洪

葛洪為東晉道教學者、著名煉丹家、醫藥學家,字稚川,自號抱樸子,晉丹陽郡句容(今江蘇句容縣)人,三國方士葛玄之侄孫,世稱小仙翁。他曾受封為關內侯,後隱居羅浮山煉丹。著有《神仙傳》、《抱樸子》、《肘後備急方》、《西京雜記》等。其中丹書《抱樸子·內篇》具體地描寫了煉製金銀丹藥等多方麵有關化學的知識,也介紹了許多物質性質和物質變化。

葛洪針對當時不相信神仙的說法,論證人的認識有局限,強調神仙的實有。他指出了求仙之道:一、要有誠心,還能得到名師指點;二、要善於內養形神,守一存真;三、外服金丹大藥;四、要能修德行,積善立功。隻要能做到這四點,神仙絕不是遙不可及。葛洪的神仙說,確立了道教的神仙理論體係,為世俗世界的人們架起了一座從世俗通向神聖的橋梁,也為人們皈依道教提供了合理的依據。

道教重玄學

重玄學派是道教中著名哲學流派。重(音蟲chong),為重複之義,其意從《老子》“玄之又玄,眾妙之門”而來。該派以重玄之義解《老子》,認為老學要義在於“玄之又玄”,以達到哲學思想上的無滯。重玄哲學,始於東晉孫登,後來梁道士孟知周、藏矜,陳道士諸柔,隋道士劉進喜,唐道士成玄英、李榮、蔡子晃、黃玄頤、車玄弼、張惠超、黎元興、杜光庭、王玄覽,皆闡發重玄之義。重玄家融彙佛學的“雙遣法”,以《莊子》“無為”“忘心”說為基礎,采佛教破除妄執意,力圖超越玄學,又超越佛學,將道教哲學深化為一種“重玄”哲學,這就是道教向老莊哲學複歸且深入發展的標誌。

道教重玄學強調既遣有無,又遣非有非無;有無雙遣,本跡俱忘,遣之又遣,忘而再忘,方入重玄之境。重玄旨在本體論、認識論、辯證思維、修持理論上融會貫通,為內丹學哲學支柱之一。該派盛行於唐,以成玄英最為突出,後杜光庭、陳景元亦繼承其學說,影響甚大。

成玄英

成玄英,字子實,唐初道士,傑出的道教學者,道教理論家,陝州(今河南陝縣)人,曾隱居東海。貞觀五年(公元631年),唐太宗召其至京師,加號“西華法師”。唐高宗永徽(公元650-655年)中期,被流放到鬱州(今江蘇連雲港市雲台山)。

成玄英精研《老子》《莊子》之學,著有《老子道德經開題序訣義疏》和《南華真經疏》。他在注疏中著重闡發“重玄”思想,是重玄學派的代表人物,使“重玄之學”成為唐朝初年道教哲學的一大主流。近代學者蒙文通先生稱,道家之學,“唐代前期,首推成、李”。

在思想上,成玄英闡明、發揮“重玄之道”,深化、擴大了道教的哲理性,自成玄英等為代表的重玄學派以後,道家的思想上了一個台階,更加升華了道教的思辨性、哲理性,整體素質毫不遜色於佛學。而且,“重玄之學”對儒家的心性學說之形成亦有不小的啟迪。

道家學說

道家的“戀母”情結

用心理學來分析,道家有著濃厚的戀母情結。當曆史把父係社會推上曆史舞台的時候,道家卻對以前的母係社會留戀忘返。

翻開《道德經》,洋洋灑灑五千言,但裏麵卻隻有一個“父”字,而且這個“父”還是“師父”的“父”。相反,“母”卻是經常浮現在我們麵前。不僅如此,那些表示女性特征的字眼,比如“始”、“柔”、“水”、“雌”、“弱”更是讓人目不暇給。《道德經》開篇第一句就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天地之母。”《說文解字》中說,“始”,可能在原初意義上指的就是未成年的少女;而“母”則可能指的是已經懷孕的婦女。由此意引伸,老子眼中的那個“不可名”、“不可道”的“道”作為天地之源,很可能就像尚未成熟的少女一樣,還沒有孕育生命;而強加以命名的“道”作為天地之源,則像已經懷孕的婦女了,成為孕育萬物的母親了。

從“始”到“母”、從“無”到“有”,其實也不過是一個女性從少女到母親,從懷孕到生子的生長繁衍過程。老子說,“我獨異於人,而貴食母”。這裏,“母”仍然是“道”的比喻物,是宇宙萬物最大的根本。所以這裏的“食”當“德”講,而“德”與“得”相同。看來,在老子眼裏,守住了“母”,也就得“道”了。

如何理解《道德經》中的“無”

《道德經》洋洋灑灑五千言,是從一個“道”開始講起的。而老子又說,“道”就是“無”。那麼,理解“無”,就成了洞察“道”的關鍵。

有人批評老子的“無”是消極的虛無主義,這種見識是相當膚淺的。其實,老子的“無”,並不是說什麼也沒有,而是說“無規定”,僅僅是一個邏輯的起點。正因為任何的“規定”都是“限定”,所以,如果想做到“萬有”,最好不要去規定。我們可以舉一個例子來說明。我們小時候都玩過膠泥(當然,在城市中稱之為橡皮泥),我們可以把膠泥捏成小狗、小貓、小老虎……可是,我們卻無法將一塊膠泥同時捏成小狗和小貓,這塊“無定形”的膠泥,一旦定形就受到了限製,排斥了其他的可能性。

在金庸先生的小說《射雕英雄傳》中,老頑童就是借助一個碗來向郭靖解釋“空”和“無”的玄妙的:碗是空的,所以什麼也能裝,如果碗不是空的,就什麼也裝不了。正如人生的選擇,當你沒有選擇的時候,可以自由地選擇,而一旦選擇,就沒有了回頭路,無法回到一開始那個充滿了無限豐富性和可能性的開始。正所謂“弱水三千,人僅能取其一瓢飲”。那個看似什麼也沒有的“無”,在邏輯上看,不是包含著全部嗎?

老子是個陰謀家?

翻開《道德經》,我們不僅能看到“上善若水”“貴柔守雌”這樣的論調,而且還會發現“無欲則剛”“以柔弱勝剛強”這樣的字眼。老子之所以對水情有獨鍾,正是因為水看似柔弱,實際上卻是無所不摧。如此一來,老子的“柔”和“弱”就不是真的“柔”和“弱”,而是假裝“柔”和“弱”,看似“無為”,其實是要實現其“無不為”的目的。意思是說,那些冒頭的,冒尖的,也是最先完蛋的;隻有那些守弱勢的,那些與世無爭的,反而是最安全的;那些爭先恐後的,沒有一個不失敗;那些巧取豪奪的,沒有一個不輸光的。總而言之,正因為他們不爭,所以沒人爭得過他們,這就叫“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由此,曆史上很多人物都把老子看作是隱藏最深的陰謀家,是一條披著羊皮的狼。班固在《漢書》中直接將老子的思想說成了“君人南麵之術”。看似柔順,其實是要克剛;看似後退,其實是為了前進;看似軟弱,其實是為了勝強。難怪朱熹說,“老子心最毒”。張舜徽先生也說,整本《道德經》,“不外一個裝字”。

《道德經》是一部兵書?

對於《道德經》這部著作的性質,曆來眾說紛紜。有人說,《道德經》是一部闡述“道”的哲學著作,而有的人則認為,《道德經》實際上是一部兵書。實際上,即使《道德經》不是兵書,裏麵也能讀出兵書。

也許是出自對“道”的深切領悟,更有可能是因為對於世態炎涼的痛苦體驗,老子很多言辭讀起來確實有點陰冷。而這種“陰冷”,恰恰是兵家思想的基礎和前提。老子說:“善為士者不武,善將者不怒。”這種不動聲色的鐵石心腸和冷酷無情在後來的《孫子兵法》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發揮和延伸。“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合於利而動,不合於利而止。怒可以複喜,慍可以複悅,亡國不可以複存,死者不可以複生。故明君慎之,良將警之,此安國全軍之道也。”老子曰:“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取之,必固與之。”這種“反者道之動”,在《孫子兵法》中得到了充分的發揮,演變成了一種欲擒故縱的韜晦之計,突出了“兵之,詭道也”的實質:“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擾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此兵家之勝,不可先傳也。”

大道無為而無不為

靜止是相對的,變化才是永恒的。在道家看來,既然任何事物都包含著自己的反麵,既然任何事物都不可避免地向自己的反麵轉化,要想把對立麵維持在儒家所謂“中庸”的平衡狀態,簡直是癡人說夢,天方夜譚。“物壯則老”,事物總是向其相反的方向轉化,與其像走鋼絲一樣勉為其難地維持一種“中庸”的平衡狀態,還不如無欲無求,順其自然。

所以,道家寧肯“無為”,不要“中庸”。老子說:“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為而弗恃,功成而不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你越想得到什麼,就越得不到什麼,你越是“有為”,事情的結果可能和你想的恰恰相反。“執者,失之;為者,敗之。”隻有“彷徨於塵垢之外”,才能夠“逍遙於五為之業”。所以老子說:“以正治國,以奇治兵,以無事取天下。”沒有勳章的將軍也許才是最好的將軍,所以莊子說:“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反者道之動

《道德經》中的這句話深刻而濃縮地道出了道家學派的辯證法思想。所謂“反者道之動”,,意思是說,“道”本身就包含著相反的東西,從而成為“道”之運動、發展、演變的內在動力。所以,“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其中“有”、“無”、“難”、“易”、“長”、“短”、“高”、“下”、“音”“聲”、“前”、“後”,都不是孤立地產生的,它們的出現必然伴隨著其相反的東西。不僅如此,人世間的一些東西也是這樣“成對”出現的:“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矣;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矣。”美和醜,善與惡,也僅僅是相對的。要知道什麼是美,就要知道什麼是醜;知道什麼是善,就要知道什麼是惡。世界上並不存在單純的美與善,也不存在單純的醜和惡。

莊子及其後學進一步闡發了老子的這一思想,將對立麵之間的差別進一步相對化,甚至抹煞了這種差別,過於片麵地強調了對立麵之間的相互轉化。“至陰肅肅,至陰赫赫。肅肅出乎天,赫赫發乎地,兩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在莊子看來,世間的任何事物不僅都包含著自己的對立麵,而且從來都沒有停止過向對立麵的轉化,那麼,對立麵之間就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差別。老子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莊子說:“道無始終,物有死生,不恃而成;一虛一盈,不位乎其形。年不可舉,時不可止,消息盈虛,終則有始。

為學日久,為道日損

老子通過“為學日久,為道日損”這句話,把知識、經驗和體道的智慧區別了開來。在他看來,過多的知識不僅無助於人體悟“道”,反而會成為前進道路上的障礙。自從呱呱墜地那一刻開始,為了成為文明社會中的一分子,我們就開始了各種各樣的學習活動。從呀呀學語到一字一詞,從言談舉止到道德規範,我們的腦子逐漸地接受許許多多的知識,而這些知識又相應地指揮著我們的行為。我們的“後天”一天天地在鞏固,一天天在強大,而我們“先天”對於世界的敏感和詫異,卻一天天地被深藏,被遺忘。

在這個意義上,老子說要“絕聖棄智”,“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沒有所學,就談不到何謂所損。萬物本就對立存亡,學得越深,受到的束縛可能就越大;受到的束縛越大,思維就容易定勢,選擇就會受到自身的限製。由此,在老莊看來,向外追求,還不如向內超越;保持高昂的求知欲,還不如在“無為”的心境下多體察人心。人生的真諦不在於疲於奔命地作加法,而是要“損而又損”地做減法,當損之無物可損,退到無處可退時,人之本心和道之澄明就會一起向我們顯現,惟有“絕學”,才能真正地“無憂”。所以說,“損而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取天下常以無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作為儒家的反對者,道家卻對儒家的倫理價值和社會秩序提出了質疑。與孔子不同,在當時的曆史條件下,使道家的創始人老子深感不滿的並不是“禮崩樂壞”的僭越行為,而恰恰是“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的繁文縟節和禮儀規範。在老子看來,這些貌似文明的典章製度和禮儀規範其實是暗藏殺機的,它們不僅造成了人的普遍壓抑,而且一不小心就會成為統治者為自己辯護,剝削、壓迫他人的工具和手段。但由於其貌似文明的假象,使得我們根本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對其進行批判。

莊子說:“聖人不死,大盜不止。”何以見得?“大盜”出現的罪魁禍首何以成了“聖人”?原因很簡單,聖人總是對我們進行人文教化,總是讓我們講道德,可是,當一些不軌之徒打著“聖人”的旗號,成為披著羊皮的狼,從而打著冠冕堂皇的幌子對我們進行壓迫呢?我們好像無力還擊。對於這一點,莊子痛心疾首地揭露說:“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莊子·胠篋》)偷了一點小東西,被人指斥為一種犯罪,當然要砍腦袋了。但是,謀朝篡位呢?往往打著一些冠冕堂皇的幌子,所以反而榮華富貴,壽終正寢。其中的原因,就在於我們不知道這些“竊國者”的真正動機。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

儒家建構禮樂,但道家偏偏要反對禮樂。儒家建構禮樂的目的是要把人教化得更文明,但道家反對禮樂,是因為看到了這種文明背後的虛偽和人性壓抑。老子說:“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之治也,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意思是說,混雜的色彩會讓人眼花繚亂;煩躁的聲音會阻塞人的耳朵;繁多的食物會讓人舌不辨味;馳騁狩獵,人心會激蕩不能自抑;追求珍奇的財寶,會損害人的操行。因此,聖人治世,隻求溫飽而不追逐聲色之娛,摒除外界紛亂的幹擾,保持安寧定神的境界。人吃飽了,無欲無求就可以了,未必非要給他太多的選擇和修飾。那些美麗的色彩,酸甜苦辣的口味,不但對人的心理是一種摧殘,而且對整個社會都是很可怕的腐蝕劑。選擇多了,人就會困惑;規矩多了,人就會束手束腳。

在老莊看來,美的東西往往過於浮誇,失去了真實。就像今天的電影,宏大的陣勢和場景往往勝過了其要表達的真實內容。這也正是老子所說的“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儒家所宣揚的禮樂文化雖然以倫理情感為根基,可是這些東西一旦產生,往往可能會成為繁文縟節,讓人心生厭惡,但卻不能不遵從。

治大國若烹小鮮

在國家的治理上,老子的觀點就是“治大國若烹小鮮”。意思是說,治理一個國家就像烹炒一個小魚,不能隨便攪動它,否則它就爛了。

在老子看來,大道運行,自有其章法和規律,一旦人為幹預,就會陷入異化而不可自拔。人類社會也是如此,它根本就不需要某些所謂英雄的振臂高呼,更不需要所謂聖賢的耳提命麵,隻要做到“無為”,把主動權交給人民自己,自然就走上了正途。所以老子說:“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就像今天炒股票一樣,股市不養勤奮人。最低級的炒股手天天看盤,手忙腳亂,累得半死,結果也沒有掙到錢;其次的是跟著指數跑,患得患失,錢沒有掙到,心卻已經疲勞過度;而真正的高手卻是看趨勢,看個股不看大盤,喝著茶聊著天掙了大錢。同樣,在國家的治理上也需要“無為”,根本就不需要什麼所謂的“領路人”和“領跑者”。“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意思是說,聖人永遠沒有自己的主觀偏見,應以百姓的意見為意見。可見,無為而治,才是老子眼中的聖人之治。

無為而治

無為而治是道家的基本思想,也是其修行的基本方法。無為而治的思想方法首先是由老子提出來的。老子認為天地萬物都是由道化生的,而且天地萬物的運動變化也遵循道的規律。老子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可見,道的最根本規律就是自然,即自然而然、本然。既然道以自然為本,那麼對待事物就應該順其自然,無為而治,讓事物按照自身的必然性自由發展,使其處於符合道的自然狀態,不對它橫加幹涉,不以有為去影響事物的自然進程。也隻有這樣,事物才能正常存在,健康發展。

所以在道家看來,為人處事,修心煉性,都應以自然無為為本,避免有為妄作。老子說:“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上德無為,而無以為;下德有為,而有以為”,“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總之,根據道家的觀點,在自然無為的狀態下,事物就能按照自身的規律順利發展,人身、社會亦是如此。如果人為幹涉事物的發展進程,按照某種主觀願望去幹預或改變事物的自然狀態,其結果隻會是揠苗助長,自取其敗,因此,明智的人應該采取無為之道來養生治世,也隻有如此,才能達到預期的目的。

當然,無為而治的“無為”,決不是一無所為,不是什麼都不做。無為而治的“無為”是不妄為,不隨意而為,不違道而為。相反,對於那種符合道的事情,則必須以有為為之。但所為之為,都應是出自事物之自然,無為之為發自自然,順乎自然,是自然而為,而不是人為而為。所以這種為不僅不會破壞事物的自然進程和自然秩序,而且有利於事物的自然發展和成長。

莊子的“齊物論”

以老子、莊子為代表的道家,用《周易》中的陰陽觀念來解釋人和自然的關係,最終得出了“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的“齊物論”。

在道家看來,自然萬物無不受陰陽關係的支配,是陰陽之間矛盾互動,相反相成的結果。正如老子所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以抱陽,衝氣以為和。”盡管包括人在內的自然萬物各形其色,繁雜紛紜,但卻都是“道”的外化,並且在“道”的轉換過程中實現著彼此的溝通,那麼,不僅物和物之間不存在尖銳地對立,就連人和物之間也不存在絕對的差別。正如莊子所說:“道無始終,物有死生,不恃而成,一虛一盈,不位乎其形。年不可舉,時不可止,消息盈虛,終則有始”。從這種觀點出發,莊子得出了“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的思想。

莊子這種天人合一的思想,對中國文化的發展產生了很大的影響。與儒家相比,道家思想更容易把人導向一種灑脫的人生觀和處世觀,向來被那些在現實生活中失意或者不被社會所認可的人群所推崇,使人在百無聊賴和莫名孤獨的時候找到了一絲心靈的慰藉。

齊是非、齊貴賤、齊生死

在“齊物論”的基礎上,莊子進一步提出了齊是非、齊貴賤、齊生死的觀點。

莊子認為,所謂是非,不過是人的主觀印象罷了,大化流行,是非之間哪裏有什麼絕對的界限?真真假假,是是非非,誰又能說得清楚呢?“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莫若以明。”貴賤也是如此,從“道”的角度看,是非既然不存在涇渭分明的界限,貴賤又何足為論呢?什麼是貴,什麼又是賤呢?難道坐轎車、吃鮑魚就是貴,吃蔬菜、啃饅頭就是賤嗎?這些所謂的區別不過是人臆想出來的,跳出來觀看其實本無差別:“以道觀之,物無貴賤;以物觀之,自貴而相賤。”

所謂“齊生死”,則是認為生死存亡從自然的角度看都是一體的,生死之間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區別。在莊子看來,生死是同一的,歸於“道”這個本體。“道”即是萬物的歸宿,是生死的歸宿。生即是死,死即是生,而且兩者是連在一起,不可分割的。所以說,懼怕死亡是人生最大的拖累,也是進入“逍遙遊”境界的最後一道難關。生與死,是人生起始的兩個端點。人生是一條不歸路,當你走到終點時,才會想起途中的遺憾,隻有真正理解了生命的意義,才能正確地麵對死亡。

莊子的“逍遙遊”

與宣揚倫理情感和博愛情懷的儒家不同,道家追求的是一種毫無牽掛、獨來獨往的自由境界。對阻礙人的自由心性方麵,溫情和仇恨其實都是一樣的。無論是相濡以沫,還恩怨情仇,都沒有“相忘於江湖”來得逍遙自在。最為可貴的是,道家消解了功名利祿和人倫情感之後,並沒有陷入“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春夏與秋冬”的恣情縱欲,也沒有轉入玩世不恭的縱欲主義。在莊子看來,人生的意義不能寄托在肉體欲望的滿足上,恰恰相反,而是要超越肉身,進入一種精神上的自由,達到“逍遙遊”的境界。

逍遙遊,就是“乘物以遊心”。所謂“乘物”,就是物物而不物於物。這是一種境界,它既不是像西方的某些哲人一樣為了逃避煩擾的世界而逃避生活,從而達到“不動心”;它也不是沉迷於物中而不自拔。在老莊看來,逃避世態炎涼,躲進深山老林,仍然是一種“執”。心中無一物,何處染塵埃呢?老子說,“小隱隱於林,大隱隱於市”,即是此意。真正的隱士,內心一片空靈,其“隱”的境界不會因為其身在何處而受到幹擾。正如莊子所說:“物來則應,應不以心,聖人之心若鏡,應而不藏。”當我們去照鏡子的時候,鏡子裏自然會顯現出自己的麵容,當我們離開鏡子時,鏡子又恢複了其虛靜的狀態,不留一點痕跡。

有機械者,必有機心

在老莊眼裏,科學技術之類的東西絕對不是什麼“中性”的東西,並不是今天我們所認為的那樣,科學技術是一把雙刃劍,既能造福,也能惹禍,隻要我們控製好就可以了。在老莊看來,科學技術本身就是“邪惡”的,它的邪惡在於,它在不知不覺地勾起人的潛在欲望。而人的欲望就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樣,一旦打開,就無法收回。《莊子·天地》中的一個故事深刻地說明了這一點:

孔子的學生子貢遊曆完楚國,在返回時來到過山西的漢陰。在這裏見過一位老人為了取水澆地,竟然在水井的旁邊挖了個隧道到井裏,抱著壇子取水澆地,力氣用了很多,可是見效很小。子貢同情地對他說:“我見過一種機械,一天可以澆一百畝地,不費多大的力氣,收效卻很大,您想不想用它呢?”

老人頭也不抬,說:“你說什麼?”子貢說:“用木料打鑿成機械,後頭重,前頭輕,提水就象抽水一樣水源源不斷地流出來,這種機械就叫桔槔,可好用了。”老人沉著臉,半響才譏笑地說:“我的老師說過,凡是有機械心理的人,心術一定是巧詐的,這就破壞了我們純樸潔白的本性。你快走吧,我們的本性一被破壞,人格就完了。你的話太危險了,要是用這玩意,我會感到害羞的。”

知其無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當道家學派用“無為”的思想對人生進行觀照,對人生的意義進行洞察時,順理成章地得出了“安之若命”的結論。

道家的手法一貫如此,他們不是解決問題,而是消解問題,將那些把人生帶入歧途的困惑像秋風掃落葉一樣吹得無影無蹤,暴露出人生的底色。“天下神器,不可為也,不可執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是以聖人無為,故無敗;無執,故無失。”看似無為無求,其實已經得到了全部。這裏,不是教你如何去得,也不是教你如何去不失,而是化解得與失的界限和區別。隻有如此,才能真正地達到莊子所說的“安時以處順”“乘物以遊心”的境界。

莊子說:“知其無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人最大的痛苦莫過於去追求那些根本無法追求到的東西,最大的悲哀莫過於去改變那些無法改變的事情。“死生、存亡、窮達、貧富、賢與不肖、毀譽、饑渴、寒暑,是事之變,命之至也。”這些不可能改變的事情,你若想去控製和追求,勢必會造成痛苦。尤其像儒家那樣“知其不可而為之”,更是失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