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昨天開始就有點奇怪啊。要是有什麼煩惱的話可以找我商量哦?」
「謝謝你,風架……但是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隻是身體有些倦怠」
「……沒什麼事就好」
就算是風架也不能找她商量這事。
現在的我大概無法忍受風架用離奇的眼光看我吧。
況且,理由還有一個。風架平時雖然不像是膽子小的性格,但其實她十分害怕這類東西。平時就算沒什麼大不了的喊一聲妖怪,她也會產生神經過敏的反應。隻要是和怪物的名字扯上關係,就算是可愛美型的人物也毫不例外會露出平時根本想象不到的哭臉顫抖著害怕起來。
當然,遊樂園的鬼屋隻要說到就會遠遠地逃開。即便是文化祭的鬼屋也一樣,初中時便有傳聞說她進入計劃在文化祭上做鬼屋的班級、著手廢棄這個方案。
雖然沒有向風架確認傳聞是否真實,然而實際上,我在這學校的三年半裏月深學園文化祭上一次都沒有出現過鬼屋。
不管怎麼想她都太高估文化祭的性質了,不過這是她心情的問題,我什麼都說不了。
「說起來風架你今天不需要去戲劇部露個臉嗎?」
我從桌上起身,向風架詢問。
「嗯,沒事」
「是嗎……」
「怎麼了?難道想入部了?」
「才不是這樣」
看到我搖頭,風架浮現出十分遺憾的表情。
「……下次的表演人手有些不夠,因為是比之前都要壯闊的內容」
風架無精打采地皺起眉頭。
這樣一來感覺我和真白這樣的初學者更加做不了什麼了……
「後台工作人員倒是可以……」
「真的嗎?這樣我就很高心了」
她的雙手在前麵啪地一合。
「也有像是“漸漸地”這樣的話需要說」
「……那還不如給我個不用說話的角色」
「對哦。我忘了」
風架一邊提出這麼亂來的要求一邊擺起手。
「接下來,今天要怎麼辦?」
「……嗯,我今天還有個想去的地方,你就先回去吧」
「知道了,我會忍住不去吃的。就算真的很想一個人過去也會忍住的。我是好孩子」
「對不起啊,風架」
「行啦。反正請客的是我,而且我也不能先去小此發現的店裏品嚐新產品呀」
「你在說什麼呢,發現那家店的是你吧」
「是這樣?算了,管它是誰呢」
風架笑著敷衍了過去,然後拿起包。
「——我說,小此」
風架重新盯住我的臉。
「要是真的發生了什麼要和我商量哦。我們可是要好的朋友」
「……嗯」
我明白。
但是,我說不出來,正因為要好才不想失去。
□
目送風架離開後,我拿起包離開教室走向舊校舍。盡管不想靠近大門,但是我更想在屋頂盡情沐浴秋風。
想看著流動的雲層。想感受傾斜的太陽。
我想幹脆就登上更高的地方——還一次都沒有踏入過的鍾樓頂端。
路上的門被密碼鎖鎖住了,不過我想都沒想直接一腳踹開。我的內心現在正渴望著新鮮的空氣。
好想清洗一遍積攢在身體裏的不安。
登上長長的混凝土樓梯,進入依山而建的舊校舍,中途經過數個樓梯平台徑直向上攀登。
然後,慢慢打開最後一層平台上的門。一邊感受著空氣壓差一邊推開鐵門,外麵的光線呈放射狀撒入這邊昏暗的場所。
那裏是不變的屋頂。灰色的店麵十分廣闊,然後——
「嗨」
沒有影子的少年正站在這裏。
「——」
幾乎要將我擊倒的眩暈感朝我襲來。
為什麼少年會在這裏,為什麼會這麼正常地和我搭話,無數疑問在腦海裏盤旋後,我所做的行動、恐怕是最為接近正解的。
貫徹日常。
這是我對自己說過無數遍的話。
我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見。
所以還像平常一樣就這樣踏入了屋頂。
聽著鞋子摩擦沙礫的聲音,前往圍欄的旁邊。
遍覽透過圍欄的學院景色,全身感受著我所渴望的風,卻沒有讓渴望解放的心獲得釋放。
我想這是自然的行為。
少年已經不再說話了。之後要是再過一段時間便走開的話就好了。
應該是這樣的。
「——此花」
少年第二次說出的話沒有摻雜任何東西,隻有我的名字。
「我」
風似乎停了。
心髒的跳動動搖了我的身體。
隻有少年平靜的聲音安靜地傾瀉出來。
「——我想知道我是被誰殺死的」
□
隨後我所做的行動一定是想象中最壞的。
回過頭後本該能夠拒絕他。
就算辦不到,隻要馬上全力逃走就好了。
這樣一來日常或許便不會被破壞。
然而,我卻選擇了和少年交談。
和我的視線交彙時,少年那張十分開心的笑容俘獲了我的內心——
□
放學後,我走出教室,路過了屋頂,在學校裏繞了一圈,然後再次回到自己教室裏的位置。
到了這個時間,教室裏果然一個學生也沒有了。
哪怕隻要有一個同學留在這裏,我都得再在學校裏閑逛、尋找沒人的地方。說實話我已經筋疲力盡了,還好運氣比較好。
我做到自己的位置上,從書包裏拿出上課時都沒有拿出來過的教科書、筆記本和文具。也沒有確認就抽了出來,教科書是現代社會,筆記本則是物理的,不過這些都無關緊要。
如果走廊裏有誰走過時發現了我,隻要把我當成是一個人留在這裏努力學習的女生就行。
「我倒是覺得在哪兒都一樣」
在我正前方的座位上,少年正麵向後麵坐著。
「你是無所謂,但我會為難的。要是我們兩個說話的時候被誰看到的話,一定會覺得我是個會自言自語的好玩的人」
因為誰都看不到你。就算是現在,我也在為了不想讓別人產生這樣的誤解而盡可能壓低聲音說話。當然,為了讓別人從走廊上看不到我的嘴,我沒有忘記裝作若無其事地捂住嘴。
「這種角色不是也挺不錯的嗎。感覺很厲害哦」
麻煩你放棄這種設定。我所期望的東西隻有平靜的生活。
這種狀況距離平靜的生活已經有一定距離了,所以需要掩人耳目。
我壓抑著感情,抬起眼睛向上看著少年。
「再說,都是因為你才會變成這樣。在學校裏亂走尋找沒人的地方,還要含著眼淚努力不讓人覺得我是個好玩的人」
即便是在這所占地寬廣的學校中,想要找到滿足誰都發現不了這一條件的地方並非易事。連聲音也聽不見更是難上加難。結果符合這一條件的地方還是自己的教室,總覺得心中難以釋懷。
而且想說的事情還有很多。少年是這麼和我說的。
「要說話的話在屋頂上不是挺好的?為什麼非要特地另尋地點不可?」
「實際上我有恐高症……在高處我會很害怕……」
少年說完後,渾身顫抖了一下。
「……你不是在屋頂等我的嗎?」
「那個已經是十分勉強的了」
那你別去屋頂上不就好了……
我歎了口氣。他明明已經踏入了我的安居之地,我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我當時超不安的,想著如果沒人過來該怎麼辦啊。所以十分感謝你能過來。要是再吃一點,我想我就要放棄了」
「……真想早點知道這個情報」
少年穿著月深學園高中男生製服,坐在教室裏的椅子上。如果隻看這裏就是個毫無違和感的場麵。
可是,這並非是那種常見的話題。
位於眼前的少年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了。
而且本人也有這事的自覺。然而,他所說的內容卻不是那麼平靜的東西。
「——我想請你老老實實告訴我,為什麼你知道我的名字」
「唔——」
張著中性麵孔的少年十分為難地聳了聳肩。這種帶著憂愁的動作和他十分相稱。
「硬要說的話……」
隨著他的話語,他的視線猶豫著看向窗外,接著說道。
「我偷偷地看到了你運動服上的名字」
「……什麼?」
「你今天有體育課對吧。我那個時候一直看著你。因為很閑啦」
「這不管怎麼想……」
都是變態啊,好不容易才將這句話吞入肚中。
「我才沒做什麼虧心事哩,隻是一直在尋找知曉我存在的人,一心想把話說出來」
「……我也不是不懂你的心情啦」
誰都不願看,誰都不願聽,我小時候也體驗過這種閉塞起來的心之呼喊。
雖然我這裏並非不能把聲音傳達給周圍人就是了,隻是他們無法理解。即便如此,孤立起來的內心痛苦一定是相同的。
「對了,我當時還想過好不容易看一次女孩子這邊風景還真是不錯啊」
「……變態」
第二次沒能止得住說了出來。
「才不是變態,隻是想說得直白些」
別在意,他這樣說完手攤開雙手。
總覺得他相當狂妄。有點跟不上對方的節奏啊……
我想早點結束這場對話,於是切入要點。
「那麼,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想知道我是被誰殺死的』
這應該不是輕言說出的。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我被人殺了。所以,我至少想知道是被誰殺掉的」
「這種事情自己不是最清楚的嗎?」
少年說的話如果是真的話,那麼在被殺死的那個瞬間看的最清楚的應該就是自己。不,或許最清楚的應該是犯人吧——
盡管如此,誰都沒有當事者來的清楚。
然而,少年卻為難地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記憶好像缺了不少」
「……那麼,把你的名字告訴我」
麵對我的質問,少年忽然露出了悲傷的表情。
「名字也想不出來。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沒有情感的聲音如此說著。
「那你為什麼還記得自己被殺的事?也有可能是事故或是生病啊」
「——我沒辦法很好地說明,但是我能理解自己的存在是被什麼強製抹消了」
這種回答實在是模棱兩可。
「那你想讓我做什麼?我雖然能看到像你這樣的存在,但是也沒辦法做其他事情」
「總之,我想知道自己是什麼人,想知道真相。所以想請此花幫我這個忙」
少年直接看來的眼神是認真的。
我的心中聒噪起來。可是我拚命抑製住精神的動搖。
不能同情他。不能再扯上關係。否則日常一定會崩壞的。風架和其他的同學看我的目光都會改變。
「……說實話,我拒絕。我已經決定不再和像你這樣的存在扯上關係了」
我雖然語氣惡毒,但是必須得把我的意誌清楚地傳達出去。
這是小時候以巨大的代價所換來的結論。
「——是嗎。說的是啊」
少年垂下淒涼的目光,仿佛在說給自己聽的一般嘟噥道。
我當做沒有看到他的樣子,繼續說道。
「所以,對不起。不能借給你力量」
快速將這些說完,我站起身來。已經盡可能做得讓他感覺冷淡了。
「等會兒,此花!」
少年一把抓住我的手。
——抓住了,本該如此。
然而,少年伸出的手沒有觸碰到我的手,就這樣穿了出去。
「——啊」
少年呆然地看著自己的手。
沒錯,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少年已經摸不到任何人了。我知道這事。因為最喜歡的外婆也是這樣。
教室裏方形的窗戶被風吹得來回作響。
玻璃上映照出教室裏的風景。其中,沒有少年的身姿。
因為他不存在這個世界上了。
誰都看不到,誰都聽不到,誰都觸碰不到。
他一定十分孤獨、十分不安,雖然立場不同,但是他和小時候的我一樣——
——好想有誰能對我伸出援助之手。
所以。
「好吧」
映入窗戶的我這樣嘀咕著。
「——就把我的力量給你吧」
「……真的?」
「沒錯」
我將手指指向一臉震驚的少年。
「隻有一周的時間。一周之後依舊什麼都不知道的話,就到此為止……這樣可以嗎?」
除我以外沒人能看見的少年破涕為笑,輕輕地點了下頭。
□
基於目前的狀況,月深學園裏有個理想的地方。
雖然約定要幫助他,但還是得盡可能不為人知地調查少年的事情,所以那是我最先想到的地方。
那便是存在於高中校舍這片區域裏的格外顯眼的建築物。
月深學園圖書館。
絕不是圖書室。這所學校裏的是貨真價實的圖書館。
這個建築物相當之大,以這個猶如銅鑼燒的半圓形建築為中心,周圍還相連著多個分館。
它的占地麵積、書架數量以及藏書種類的豐富程度全都記錄在開學時發放的小冊子上,其他另外還分了一些頁數用照片來介紹了館內的設備。學校為這裏投入了大量財力。當然,雖然不記得具體的數值,但是麵積廣闊、書架海量、種類豐富是毫無疑問的。
少年仿佛被圖書館的外觀吸引了一樣仰望著。
「先打聲招呼,進入圖書館後,我們就不能交談了」
即便是小聲說話,在圖書館裏也會十分引人注目。
「知道了」
我帶領敬禮的少年從銅鑼燒上打開的入口進入了建築物。
因為圖書的關係,館裏配備了空調,內部的空氣帶著些涼意。
圖書館雖然周六和周六一般也會開放,但是平時除了學校裏的人是不能進來的。向坐著的前台女性管理人員出示了學生證後,我進入了館內。
看不到的少年什麼都沒出事,也跟著我進入了圖書館。
離開前台,前方是一片寬廣的圓形空間。
廣闊的吸音牆板上,書架壘上了好幾層且排列成圓形。被書架包圍的中央地區裏,桌椅也被擺放成了圓形。
從上方俯瞰就像蛋糕卷一樣。材料就是書架。中央什麼都沒有的部分上則擺放著桌椅。
就算是對手冊不感興趣的我、剛開始踏入這裏時也感到了一股壓倒性的恢弘感。
少年想必也十分震驚吧,這樣想著的我看了一眼他,卻發現他正一臉平靜地看向這裏。雖然不是我建的,不過真希望他能再感動一點啊。話雖如此,我也不常來這裏,所以說不出這麼了不起的話。
記得最後一次來這裏是第一學期要寫曆史課布置的報告時,平時來圖書館的機會實在是少之又少。
「那麼該找什麼?」
聽到少年神經大條的問題,我情不自禁確認了下周圍的動向。要說當然也確實是理所當然,沒有一個學生因為他的聲音而回過頭。
「……首先從這個月的報紙開始吧」
我小聲地作了回答。
即便如此還是比想象中的聲音要大,我趕緊從書架裏抽了本書裝個樣子。
「為什麼是這個月?」
聽到少年幼稚的提問,我一邊撫摸著從書架上抽下來的書,一邊回答。
「因為你的製服是冬服。你……這身樣子也就意味著要從更換衣服的這個月找起吧?」
「原來如此。確實是這樣」
實際上也有可能是多年前的事情,不過若是真是這樣就沒轍了。也沒法推斷該從那個年代找起啊。
「……所以,我認為這個月的報紙會刊載什麼事件的報道」
前提是少年的話全都值得信任。
「總之……」
去哪裏才能找到報紙來看啊,首先這點我就完全不知道。
「分頭找的看看吧」
「你正在找什麼樣的書呢?我可以幫你忙哦」
回答我的並非是少年的聲音。
少年指著我的身後。
我轉過身,一位小巧的女生手上正拿著壘到十多本厚的書。
她稍微有點晃啊。啊,歪向右邊滑下來了……
「沒事嗎?」
我一邊支撐住就要發生雪崩的書,一邊看向女生的臉。
「對不起。這周的新刊太多,拿得好像有點過分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隨著她的悲鳴,這次書堆又向左傾斜了。
「先拿一部分下來不就好了嗎。我來幫忙」
我從上麵拿下幾冊書,就這樣往地上——
「不、不行!」
被出乎意料地大聲製止了,我和少年、還有正在圖書館裏的所有學生都同時看著女生。
她對著拿著書愣在原地的我開口道。
「不能把書放在地上。會弄髒的,書很可憐的」
她像是在教育小孩子一樣如此說道。
「嗯、嗯……說的是啊……」
我也不知道這麼做有什麼意義,總之在她的逼迫下拿起了書。其他的學生已經不再關心轉頭回到各自的作業之中了。
「對不起,我太著急了。可以麻煩你幫我搬到桌子上嗎?」
女生說完微笑起來,我沒法拒絕點了點頭。
「雖然看到你好像很困惑的樣子才向你搭話的,不過反而是我被幫助了啊」
搬到鄰近的桌子上後,女生十分抱歉地鞠了一躬並看向我。
她的視線比身高不高的我還要低。
平齊的短發讓她麵容更顯幼小。話雖如此,她所穿的製服和我的兒一樣同是高中的製服。
「沒事啦,別在意。因為是真的在為難著啦——因為太大了所以都不知道哪裏有什麼東西」
「這樣的話什麼東西都可以來問我。這座圖書館裏沒有我不知道的東西」
「……什麼都知道?」
「是的」
她如此斷言道,感覺並不像在開玩笑。
「對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呢。我是月深朱裏」
YueShen?和這所學校一樣的讀音。
「……啊。我是上乃此花。那個,月深同學——」
「拜托你叫我朱裏吧。你瞧,喊姓的話各種意義上都很麻煩」
雖然不知道漢字怎麼寫,不過讀起來和學校的名稱一樣確實有點麻煩。
「那這樣的話,朱裏,你知道在哪兒能借閱到報紙嗎?」
「嗯,我知道」
一幅當然的樣子告訴了我去那個地方的道路。並非在大廳裏,而是得通過走廊走到另一棟建築。
少年在旁邊一邊說著「原來如此」,一邊點數下頭。
「謝謝你,朱裏」
「哪裏哪裏,因為我一直都在這裏,萬一有什麼問題都可以來問我」
「一直待在圖書館裏?」
「盡管上課的時候不在,但是除此以外就算是周末我也在這兒哦」
她相當自信地斷言道。
「朱裏是圖書委員之類的人物嗎?」
我試著問了一下。這種委員有沒有我還不知道。
「不,並不是的,我隻是——」
她似乎打心底裏開心起來。
「因為有各式各樣的人在這裏,所以我漸漸地就被稱為圖書館的看守人了」
「……這是——」
「這是別人在說你的壞話啦」
還好別人都聽不到,少年接下了吞吞吐吐的我的話茬繼續說了下去。
「我很中意這個稱號,因為我喜歡這個地方」
或許這對她正如舊校舍的屋頂對我一樣。無論是誰都需要一個能夠靜下心來的歸宿。
「還有半年就要畢業了,之後我也一定還會在這裏的」
半年就畢業?
「朱裏……該不會是三年級生吧……?」
「沒錯哦」
正在微微點頭的小女生是前輩。
這是最讓我震驚的事情。
□
我和少年並排走在被昏暗包圍的人行道上。車輛打著前照燈在一旁疾馳而過。太陽在我們剛出圖書館的時候就已經完全沉了下去,讓肌膚感到寒冷的空氣充斥著秋天的感覺、覆蓋了整條街道。
從那之後,我們在朱裏前輩告訴我們的地方閱覽了所有報紙上的報道。全國性的報紙自不必說,連地方上的報紙也包含在內全都看了一遍。正因為不隻是這個月,所以還試著追溯到下個月、下下個月調查了一遍。然而,未成年男生被害的事件都沒有刊載出來。以防萬一,事故的報道也一起調查了,可是結果也一樣。
這名少年,到底是誰啊——
我朝在我旁邊理所當然邁著步子的少年投去視線。
不知道自己是誰,卻告訴我有誰殺了他。
我已經搞不清是不是真的應該相信他了。
「——怎麼了嗎?」
感覺到我的視線後,他不可思議地歪著頭。
看到他這種宛如尚在人世般的態度,我的胸口猛地一緊。
「我無法相信你的事情」
「為什麼……?」
他停下了腳步,十分為難地打探起我的表情。
「沒有為什麼,你也一起找了所以懂的吧?都調查到那個地步了還什麼都不知道,懷疑你說話的可信度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或許有可能沒有登在報紙上」
「況且」
我製止了提起反駁的少年。
「如果學校裏的學生出事了,肯定會有一些傳聞的」
而且還同在高中,沒有成為話題才奇怪。
「你瞧,或許這事沒有公之於眾。或許現在還處在尋找行蹤的階段」
「雖然我覺得失蹤也會有傳聞的」
「離家出走啊,不想上學啊,或許是被當成這樣了吧。更何況我本來就品行不端,或許出這些事情誰都不會擔心……」
少年一臉悲傷地將自己聲名狼藉的事跡訴說出來。我看著他的樣子,歎了口氣。
「——算了,或許真是這樣。內在一眼可看不出來。說不定你真是不良」
「……」
少年曖昧地笑了。
「而且,約定就是約定。一周的時間裏還是會和你打交道的」
「謝謝……」
「因此,今天就到這裏」
我像是阻攔他一般張開雙手。
「明天見,還會幫你的,所以從這裏開始就別再跟著我了」
感覺他像是會輕易跟進家裏的樣子,於是我張開了預防線。
少年淒涼地搖著頭。
「我沒有回去的地方」
「昨天晚上怎麼過的?」
「看星星」
「真不錯啊。今天晚上也麻煩你這樣了」
「……我覺得讓我進你家也可以啊」
「我不覺得。擅自進來的話,我會在門口撒鹽的」(譯注:門口撒鹽,驅鬼、趕人走)
「這是要準備晚飯了呀」
「那我就撒岩鹽」
「……雖然我不大清楚,不過岩鹽應該是高品質的鹽吧?」
「行了,少囉嗦,之後不準再跟著我了」
「我知道了啦」
少年勉強點頭答應了
確認了他沒有跟來的樣子後,我往自家走去。
「此花」
背後傳來少年的聲音。
「……什麼事?」
少年沐浴在照亮路麵的街燈的光亮之下、對著回過頭的我抬起了一隻小手。
「明天見」
說完這番話,他回身離開。
「……」
我僅僅目送著少年融入黑暗之中。
□
我家是在一條住宅街上的獨棟建築。
走進家裏後,我發現客廳的燈光漏到了昏暗的走廊上。伸頭看去,仍然穿著製服的真白正吊兒郎當地蹺著雙腿、躺在沙發上。
沒搞錯的話,就是男生也難以看到這樣的姿勢。
「啊,姐姐,歡迎回來」
她一邊哢嚓哢嚓地咬著棒狀的巧克力點心,一邊晃蕩起腳。
「睡覺前別吃東西」
「是——姐姐也要吃嗎?」
真白懶散地坐起身子,遞過點心盒。
「謝謝」
我一把搶過盒子,直接走向洗手間。
「啊!我沒說是全部!」
真白暴躁地跳了起來。
「對了……我說,真白」
「嗯?」
「最近在學校裏有沒有什麼引起話題的事情發生?事件或是事故之類的……」
「姐姐拿走所有沾有草莓粒的巧克力棒事件」
「我說了是在學校吧」
「我感覺還是和平常一樣啊。這是怎麼了?」
「算了,什麼事都沒有。這個,謝啦」
我丟下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的真白,走向衛生間。
從鏡子裏看到自己的樣子,我歎了一口氣。結果今天一天都做了什麼啊。隻是被正體不明的少年給耍得團團轉。
「為什麼說了一周啊」
一想到明天的事情就心事重重起來。
盡管不情願,不過除了嚐試詢問同學以外想不出什麼辦法了。如果這都沒辦法的話,就隻好去其他班級碰運氣了。
光是想象就感覺有塊鉛沉入心底。我基本上也不知道該怎麼打聽連名字也不知道的少年的情報。
「——唉」
我再次深深歎息了一聲、將上體育課用過的體操服放入洗衣機。
「……」
奇怪?有一件事讓我很在意,於是我從洗衣機裏重新拿出上衣、攤開來。
縫於其上的白色布條用黑筆寫著『上乃』。
「為什麼沒有察覺到啊……」
明明是自己寫的……
我焦躁起來、把體操服揉作一團順勢扔回洗衣機。
體操服上隻寫了姓,名則是哪都沒有。
我對少年的了解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少。
□
做了一個夢。
隻有這件事不可思議的理解了。
「我有東西想給此花看」
怎麼了?這裏是禁止入內的吧。
「你說過一直都想看看的吧?」
難道說是鍾樓?但是,那裏的鑰匙……
「如果是密碼鎖的號碼的話,我已經知道了。因為做了一些調查」
咦?怎麼做到的?
「全部試了一遍」
全部、是指把密碼鎖的號碼全部試過了?
「沒錯。話雖如此,我運氣比較好所以早早地就解開了。不過還是花了有一個月時間……你瞧,打開了」
這前麵就是鍾樓?
「沒錯。此花一直憧憬的地方。我就待在這裏,你去就行了」
不一起去嗎?
「我就不用啦。要是沒人看著,老師來了不就麻煩了?」
可是……
「所以,快去吧。作為代替,你把感想說給我聽的話我會很開心的。我想一定會是一片廣闊的美麗風景」
嗯,謝謝。但是,你真的不要一起去嗎?
「說實話,我對高處很沒轍」
難道說,恐高?
「……沒錯」
真吃驚。是這樣啊。那麼為什麼要特地打開鎖呢?
「……我覺得此花會高興」
嗯,我很高興。
「這是什麼啊,再說點……」
真的謝謝你,為了我而打開鎖。
「……啊,嗯」
怎麼了?明明好好道謝了卻得到了這麼微妙的反應。
「行啦!比起我的事情,你還是快點去吧,不然就要被發現了哦!」
——這樣說完後,他浮現出焦躁的表情。不,或許隻是害羞了。然而,我卻沒有確認這事的時間。很快,夢結束了,我迎來了早上。
□
天亮了,我和平常一樣完成早上的準備後,和真白一起走出玄關,帶著笑臉的少年正站在那裏。
「早上好,此花」
雖然有很多想盤問他的事情,不過真白和我在一起所以沒辦法。
多少得抵抗一下,所以我趁真白不注意的時候朝少年用力做了個凶狠的眼神。至今為止都沒有露出過這樣的表情,不知道會造成多大的效果。
「因為做過約定所以我沒進你家啊」
也沒有被嚇到的樣子,少年這樣說道。我後悔沒把廚房的鹽帶著了。雖然我不知道鹽到底有多少效果,不過最起碼應該比我的怒視要有效。
「怎麼了,姐姐?露出這麼奇怪的表情」
「去汙的鹽用廚房調味品的鹽也沒事吧?」
「……從來沒考慮過」
這是理所當然的反應。
沒什麼事,我這樣說了一句結束對話向前走去。映入視野的是每天都要走過的、通向月深學園的道路。
我、真白還有跟在身後的少年。
即便隻有些微變化,這也已經不能稱之為日常了。
少年在這裏。
那麼少年應該是從某處的日常脫離了出來,然後毫無疑問,少年原本應該在的地方發生了不得了的異變。
如果是那樣,沒有傳聞流出反而變得奇怪起來。
「今天天氣真好啊」
仿佛與己無關地仰望天空的少年的表情看起來帶了些陰鬱。
到達學校、和真白再見、我前往自己的教室、和風架聊天、對了下家庭作業、開始了第一節課。
一直跟在我身邊的少年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盡管沒說過上課時給我出去這番話,但是他的行動太過隨心讓我無法釋懷也是事實。老師所說的內容完全進不了腦子裏。
我將手放上玻璃,通過指尖感受偶爾會吹動窗戶的十月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