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卷 第1章 此花神樂(1 / 3)

「我想知道我是被誰殺死的」

不能互相對話。

不能對上視線。

我什麼都看不到、聽不到。

因此,回頭是荒謬的。

沒錯,我現在正被人評估著。學校校區裏生氣勃勃的眾多學生中,上乃此花究竟是不是普通的人類。

不能再重複小時候的失敗。

冰冷的視線中,孤獨度過顫抖的時間已經不想再有了。

我隻想繼續做個平凡的女生。

然而。

我無法對少年的這句話充耳不聞。

情不自禁回過頭的視線前方,穿著司空見慣的月深學園高等部的製服的男生帶著不符合他年紀的沉穩表情,筆直地看著我。

「謝謝你,聽到了我的話」

很有可能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少年如此說道,莞爾一笑。

故事還得追溯到一天前。

地點不變。

月深學園中等部的舊校舍。這裏正是舊校舍的屋頂,從中等部的時候到進入高等部的現在,仍然是讓我中意,能讓心沉靜下來的地方。

澄澈的空氣,漂浮在天空的白雲,我喜歡寬闊高遠的景色。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躺成大字型,一直感受流動的風。

可是,這個夢想不會實現。

要說為什麼,隻要做這種事,製服就會被塵埃染黑弄髒,盡管可以滿足我這份並不值得炫耀的脾氣,可是之後卻會變得十分苦悶。

沒錯,現實是嚴肅的,夢想十分脆弱。

因此我的視線越過環繞著舊校舍的鐵絲網,眺望起廣闊的風景,充分享受獨自一人的時間。

雖說是舊校舍,中等部移到新建成的新校舍也就是半年前的四月份的事情,剛好和我從月深學園中等部三年級升入同一個校區裏的月深學園高等部的時期重合。也就是說,我完全沒有得到新校舍的恩惠,隻是經曆了惱人的施工噪聲而已。

每當從現在還是中等部的真白口中屈指可數地聽到新校舍有多麼好時,我都覺得同樣是姐妹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所以,倒也不是這樣,對我來說這裏並非是舊校舍,而是如今也塞滿了回憶的重要場所。

歸根結底來說,舊校舍附近在月深學園廣大的校區裏處在十分偏僻的地方,而且為了修建接臨山丘的高台,通過大門走一會兒後便是必須得登上很陡很長的台階,得益於這樣的布局條件,直到現在搜索記憶都沒有見過過來的學生。充其量就是運動部的人為了鍛煉基礎體力而有效利用這長長的台階罷了。

即便如此我還是喜歡這個地方。特別是最近,心中的某個地方仿佛空出了一個無形的縫隙,注意到的時候便已經站在屋頂上的情況多了起來。

對校舍的懷念以及山上飄下的新鮮空氣讓我有種要將什麼不足填補起來的感覺。我用力做了個深呼吸,再一次遠望。

從屋頂能看見學園大部分地方。

中等部的新校舍、高等部的校舍、體育館等各種設施,還有在無數緊挨在一起的建築中心,有著圓形外觀、頗具特色的建築物是圖書館。

雖然在學校用地之外的初等部就算是在這裏也的確看不見,不過站在從舊校舍的屋頂延伸出來的鍾樓頂部的話還是能望見的。

「還是這麼陰暗啊。小此」

一如往常拋來失禮的話,不知何時站在那裏的風架一頭長發,穿著並不長的裙子迎風站立。

「才不陰暗。現在也充滿了愉快的想象拚命忍笑」

「這種事情,不正顯得陰暗嗎?」

或許確實是這樣。可是,我也有我的主張。

「今天是風架萬般要求我才照顧你的麵子帶你一起過來的,這種態度是想怎樣」

而且等她辦完事情已經等了三十分鍾左右了。

「說起來的確是這樣啊,對不起,小此。打心底感謝你」

滿不在乎地攤開雙手的風架,到了後半句明顯就沒帶著感情。

風架同樣從中等部升學後,是從一開始便和我關係很好的朋友。

雖說是剛開始,不過並非是在這個學校的最初。因為某個理由而幾乎被孤立的我,小學時不存在能被稱之為朋友的人。

接著進入中等部時,我已經完全習慣了一個人。

我在同學看來就是同班的上乃同學,不會在其之上也不會在其之下,我毫無疑問地相信著這個位置便是我的歸宿。

我覺得朋友這種東西隻是實際不存在的虛幻。

所以,和風架邂逅之後,問我是叫乃此還是叫小此比較好時,我搞不懂她提問的意圖。乃此跟烏龜一樣還是小此吧,就這樣不在意地回答的結果便是自那之後,我都一直被風架用小此喊著。(譯注:和烏龜音近)

我有些後悔為什麼沒說哪邊都不喜歡,不過感覺被這樣叫也不算壞就繼續讓她喊了幾聲,現在已經完全習慣了。和小狗一樣。

之後過了三年半。曾經是上乃同學的我托風架的福,被同學們用此花或是小此叫著。現在,我直率地相信朋友這種東西已經不再是僅僅在故事裏幻想的存在了。

「但是,妙齡女生從高處將下麵的群眾愉悅地看在眼裏,這句話不正是這個時間的用法嗎」

風架一邊說著一邊用看著讓人頭疼的孩子般的視線看向我。

這是挑釁,真過分。

「我可不想就這樣一個人當壞人……還有,用妙齡來表示十五歲還是有點早了」

「那麼,思春期還是正值青春,隨意變換成你喜歡的」

「這些無論哪個都是讓人十分害羞的話吧……?」

一定要說的話,無印的十五歲吧。這才是讓我感覺最合適的。

「我對這麼寂寞的小此有點事情要談談」

直截了當無視了我的話,風架打算繼續說下去。

「……容我先拒絕」

我抬起手擋住風架。

「不管風架要說什麼,我都不會進戲劇部的」

「我還什麼都沒說就被拒絕了……明明有可能不是這個話題的……」

風架十分誇張地頹喪著低下頭。

「明顯是這個勢頭吧?如果不是要說這個的話我姑且就聽一下」

這時的風架的願望永遠都是一樣的內容。我敢賭100円。

「我隻是想讓小此進戲劇部啊」

無視了前後文一口咬定。果然就是這個嗎……

古守風架是忠實的戲劇部員。中等部一年級入部後,已經是高等部一年級的現在還在熱心地繼續著活動。而且不知為何每次都來勸說我。

我就算是是確確實實認真貫徹一切活動都沒有的回家部,也不是對社團活動沒有興趣。一看到活躍在戲劇部的舞台上的風架,以及在廣播部努力的鞠那的身影,我就會想是不是至少打進一個什麼社團比較好。

可是,暴露在眾人的目光中,即便是現在,也是我眾多不擅長事情中的一個。

「你該不會今天就是為了這個而特地讓我帶你來這裏的吧?難不成那扇門後隱藏了大量戲劇部員,直到我點頭都不會出來吧?」

「原來如此,沒想到這點啊」

……說了多餘的話。

順帶一提,盡管舊校舍這裏已經不會在作為來上課的教室了,不過現在還是有一部分作為社團活動室被使用著。話雖如此,其中的大部分都要求新設備而移到了新校舍。留在舊校舍的社團活動屈指可數。

因為衣服和道具太多了不容易搬運這樣的理由,戲劇部正是其中的少數派。

發音練習和舞台彩排之類會發出很大聲音的活動很多,所以現在這種大體上包場的狀態某種程度上來說很方便。

今天戲劇部的練習休息,不過似乎為了拿已經完成的劇本還是得露個臉。

我在這段時間裏等她,代價就是之後將商業街深處那間蛋糕店新製作的甜點作為支付的契約。風架在中等部的時候開拓出來的附帶EATIN的店,到現在已經完全變成了放學後常去的地方了。(譯注:EAT

IN,日式英語,指在飲食店購買的食品可以在其店裏吃)

「雖然我經常說,但是我很不擅長在別人麵前表演。像風架那樣無所顧忌地站在舞台上,我絕對辦不到」

「我也一樣啊。就算是現在上台之前還是會緊張,夜裏幾乎都睡不著。眼睛下麵的黑眼圈會變得相當嚇人,小此知道的吧?」

「……風架的這種狀態,從認識到現在一次都沒有見過」

從中等部一年級時,風架便是一位成熟的女生。外表帶著深閨中大小姐般的沉著冷靜的氣氛,班級裏也是格外顯眼的存在。

然而,和外表相反,性格十分爽快,除了拿恐怖的東西沒辦法之外,也是個五官端正的女生。風架是那種一說話就會在男生中吸引人氣,一說話就讓女生印象良好的狡猾的人。

「而且你看,社團不允許兼任對吧?我加了戲劇部的話,就會讓回家部的部長生氣的」

「……回家部有部長嗎?部費拿得出來嗎?」

被冷靜地吐槽了。

「……對不起我說謊了」

我幹脆地道了個歉。稍微有點害羞。

「既然小此說了不行,那小真白如何?對戲劇部有興趣嗎?」

「額……真白……?」

「嗯。和小此差不多,我認為很適合。小真白也是回家部對吧?」

雖然和我差不多這部分我不能同意,不過關於真白適合戲劇部這點上我和她想的一樣。妹妹要比我有社交能力得多,而且也有不輸於風架能在舞台上奪目的外貌。然而,因為她那對於提不起興趣的東西完全不想管的性格,還是要看本人的想法。

隻是,我所知道的真白至今為止還沒有一次對演戲表示出興趣,所以我還是在風架失望之前直接說出了事實。

「我想真白是不會對這件事有興趣的……」

「原來如此,不想可愛的妹妹被搶走嗎?」

不知道在原來如此什麼,風架一臉明白的表情點頭。

「並不是這樣。真白本人說可以的話,帶回家都是你的自由。還有,她才不可愛」

「不想承認呢。因為血脈相連,所以不管有多可愛都是不能結婚的」

「我、說,在這之前,我和真白可都是女生……」

從哪裏變成結婚的話題還是個謎。

「就算小真白是女生我也完全不介意哦」

到底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風架在身體前方握住雙手做出祈禱狀,十分爽快地說出了這番問題發言。發揮演技做出動作時的風架難以分辨她的真意讓我很難辦。

「唉……別說蠢話了,該回家了,風架」

伴隨著歎息,我抬起臉,感覺就快掉下來的紅色天空迫近眼前。

十月的日照時間很短。傾斜的太陽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也是。今天還得給小此回禮」

點了下頭的風架也眯起眼睛,眺望起染紅的天空。

還留在學校裏的學生已經幾乎沒有了。從屋頂上看到的稀疏人影猶如棋盤上的旗子,在地麵緩緩晃動。

人,和人的影子,如同日晷般在根部轉動。

登上台階的人,和人的影子。

行走在柏油路上的人,和人的影子。

走出樓梯口的人,和人的影子。

不知從何時起,自己無意識地確認了人和人的影子便會放下心來。

因為有影子的人,是普通的人。

然而——

不經意間將視線送到了大門的旁邊,我看到了沒有影子的人。樣子是身著高等部製服的男生。從他的腳下,影子沒有延伸出來。

——沒有影子的人,是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人。所以,是不可以看見的人。

「……糟透了」

情不自禁低喃出聲的話所幸聲音太小而沒有讓風架聽見。

多少年沒有再見過了啊。

不願想起的記憶擅自溢出,將我的內心塗滿了灰色。從小時候我就能看見普通人應該看不見的人。沒有影子的人。毫無例外,全都是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人。

不隻是能看見。那個人的聲音也能聽到,也可以進行對話。唯一辦不到的隻有感覺身體的溫度。

剛開始,是一直很疼愛我的外婆的記憶。我被生下來時便已是高齡,分別是必然到自然的事情。可是,還是孩子的我無法理解這種事情。

還想和外婆說話,還想一起玩耍……所以,沒有影子的外婆出現在我眼前時,對於這個不同尋常的事實,我完全沒有想那麼多。

單純隻是高興,也沒有去想這在現實中不可能出現的光景。然後,比什麼都要不行的,是我還是個天真無邪的孩子。

因此。

自己毫不懷疑自己看到的東西,周圍的人也能看到。為什麼大家都否定我所說的事情,然後還看著詭異東西的目光看著我呢,不能理解。

我隻是把自己看到的景色就這樣天真無邪地說出來而已。還能和外婆玩耍真是太好了呢,我隻是想聽到這些話。

然後我——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在家庭裏都被孤立起來。

現在想起來,這是當然的結果。嬉笑著說出隻能讓人認為是妄想的孩子,毫無疑問一定令人惡心。被他們用像是看待異常之物的視線包圍著,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用那樣的目光看著我,就這樣度過了年幼的時光。

也交不到朋友。

甚至本來應該是歸宿的父母都開始避開和我扯上關係。

能夠逃出這種脫離日常時間的機會,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是因為精神上啟動了自我保護機能嗎,如今想不起來的記憶也有很多。

或許充滿了同班同學戲弄我的事情,或許像父母隻是表麵上將我看成普通的女兒一樣做出接連的努力,或許我是為了讓自己不受傷而圓的謊。

一直相信著我的真白,比任何人的存在都要大。

現在雖然是個一點都不可愛的妹妹,不過我真心感謝她。事到如今說出口來告訴她還是太害羞了,所以辦不到——

「……小此,你怎麼了?」

看到我始終站在這裏,風架感到不可思議的歪著頭。

和風架一起進入中等部並認識以來,年幼時我的事情她還什麼都不知道,我也不想讓她知道。

「一直看著大門的方向,那裏有什麼東西嗎?」

風架走近到我身邊,眯起眼睛遠望著。

「沒事,不是什麼特別的東西,隻是感覺好像看到一個男生在那裏」

我想確認映入自己的眼中的東西,於是如此回答道。

也許,隻是我弄錯了。或許那個男生不管在哪都是普通的男生,而我也無論在哪都是普通的女生。沒有影子,或許隻是因為光線因素。我抱著這樣淡淡的期待。

「男生?真稀奇啊,小此竟然會對這種事情表現出興趣」

用手擋住陽光並將視線送向遠方的風架、不久後一臉困惑地側過頭盯著我的臉。

「那個男生是這個學校的學生?」

「嗯。穿著高等部的製服」

「但是現在大門附近貌似誰都不在的樣子……」

「——是嗎。是我的錯覺吧。可能是放學回家的學生偶然用鍾樓來確認時間」

我指著比屋頂還高的鍾樓上的表盤,敷衍了過去。

「不好意思啊、風架。說了奇怪的話」

雙手在臉前闔上,萬分抱歉地道起歉來。我想這動作一定十分自然。這是將孩時失去的許多重要事物抓住的、十分擅長的謊言。

「這點小事不用道歉啦。況且,也許你是真的看到了。因為小此的人氣很高啊」

「我?哪有」

我搖起手。這是真心的。

然而。

自從最後一次看到之後已經過了多久的歲月了呢。

圍繞著我的環境穩定下來後一次都沒有再見過了。

我曾經抱著或許已經再也不會看到的淡淡想法。或許這些全都是孩時的我創造出的單純的幻想,我曾經如此期待過——

「風架。我今天還是直接回家吧,可以嗎?」

「咦?新商品的品嚐較量呢?栗子蛋糕對甘薯甜點呢?明明都約好了我來請客的」

「不太有食欲。對不起啊。所以今天就從後門回去了」

從舊校舍走,後門比大門距離我家要近。因為遠離店鋪林立的商業街,所以難得會使用。

「沒有食欲的話就沒辦法了。讓你等我的回禮就下次再說吧」

「……嗯」

點完頭邁出的腳步十分沉重。

被孩時的記憶充滿的內心絞痛了起來。

沒有食欲肯定不是謊話。

從屋頂離開時,我再一次將視線落向了大門。

風架說過沒有人的那個地方、沒有影子的男生現在仍舊站著。

被海洋與山脈所包圍的央伽市中心便是月深學園。這番話我不知聽了有多少遍。

這並非央伽市是依托月深學園而成立的意思,聽說是因為地圖上劃出央伽市時它的重心正好和月深學園的相關設施相重疊。

剛開始聽說這事時,我想都沒想就感覺這對與月深學園無關的設施多少有些不講理。

然而,實際上在地圖上看到的月深學園的用地明顯比其他建築都要大得多,這也意味著央伽市的中心毫不誇張地說就是月深學園。

擁有小學、初中、還有我現在正在上的高中的月深學園由三個區域所構成。

其中最大的是靠近大門的地方,初中新校舍和高中校舍都建在這個區域,操場、體育館和圖書館這類設施也都集中在這裏。

來上初中和高中的學生隻在這個區域便能享受幾乎全部的學校生活。

也就是說月深學園的中心就是這裏。

接著,從這個中心區域往山的方向走的話便是初中的舊校舍所在的地方。雖然今年春天的時候還是初中學生活動的地方,不過現在隻剩下了一部分社團。

最後的區域是如同飛地一樣獨自脫離了這裏的地方,小學的校舍和設施全在那裏。由於我小學生的時候是在別的學校上的學,所以我一次都沒走入過那裏。(譯注:飛地,散在他處的領地,如美國的阿拉斯加州)

在這座學校上學的學生分為同我和風架一樣中途轉入的、以及從小學一年級就在這裏的兩種。比較起來,像我們這種初中一年級轉入的學生尤其要多。

離開屋頂的我和風架從後門出了學校,往自己家走去。要是不繞遠路的話,到我家大概需要十五分鍾,風架的家則要再走五分鍾左右。

西沉的夕陽仍然勉強頂著殘留的火光將地麵照上紅色。掃過街道的秋風十分舒爽,讓我的心多少愈合了一些。

傾斜的太陽,和傾斜的影子。我和風架的影子若即若離。

在那兒,還有一個別人的影子重疊了上來。

影子的主人發出了吃驚的聲音。

「咦?」

眼看著就要到我家的地方,一個熟悉的女生蹦蹦跳跳地揮著手。長發沐浴著夕陽下的風、清爽地飄動著。

「這不是姐姐和古守嘛!在這個時候碰到真是奇遇呀」

身穿初中製服的真白正用她那不高的身體拚命抬起手。從裙子裏伸出的兩隻白色長筒襪也染上了夕陽的紅色。

「管它是這個時候還是什麼時候,都快到家門口了怎麼都算不上是奇遇吧」

對於我這理所當然的見解,真白用力地皺起了眉。

「請別說這麼讓我寂寞的話!我很傷心的……」

「小此的錯」

風架斬釘截鐵地斷言。

「對吧?差一點我就要哭出來了……」

真白也點頭同意。

當然,她的眼裏根本沒有眼淚流下。

最喜歡可愛東西的風架從以前開始就很中意真白。真白在風架麵前也表現得像個機靈呃的貓,總是隻有我一個人充當壞人。沒錯,這個地方沒有一個我的友軍……沒有就算了。

「話說回來,我從姐姐那兒聽說了,秋之頂尖味覺決戰怎樣了?」

真白眼睛熠熠生輝地詢問風架。

「因為小此要規範飲食所以延期」

「那還真是遺憾……還想讓你們推薦我點什麼吃的呢……」

十分喪氣的上乃真白是月深學園初中二年級的學生,我的妹妹。我們是相依為命的姊妹。

十五歲的我和十三歲的真白差了兩個學年。

雖說差了兩年,不過因為還是有過一起在初中上學的時期,所以是個會穿姐姐舊製服的、磨人的妹妹,但倒也沒有引起那些常見的家庭糾紛。

「說起來,真白」

風架想起了在屋頂上說的戲劇部的事情,朝真白開口道。

「是,有什麼事嗎?」

我麵向傾下頭的妹妹。

「風架啊,想讓真白也——!」

「讓我也?」

真白歪著的頭上浮現了個問號。

「你在做什麼啊,風架!」

風架在我說話的途中捂住了我的嘴,我拿開這隻手然後拉開了一些距離。看著我們這樣,真白的頭上又多加了幾個問號。

「至少先問下真白對戲劇部感不感興趣吧」

「所以你就堵住我的嘴嗎」

看到我們悉悉索索地說著悄悄話,真白浮現出一臉困惑的表情。

「為什麼,要堵住?」

「因為如果被當麵拒絕的話會受打擊的……」

這樣說完後,風架扭捏起來。什麼狀況,這個徒勞的純真。

「我一直都是當麵拒絕你的啊……」

「小此沒關係。但是被小真白直截了當地說出來的話我會腿軟的」

「……結果你到底想不想勸說真白入部啊?」

「小此不懂少女心啦」

「少女心我很清楚」

「這樣的話,總有一天我會直接和她說的,在那之前先不要打草驚蛇」

「好吧,我知道了……隨你喜歡……」

我歎息道。因為這是風架和真白的事情,既然喜歡被本人直接擊墜跌入深淵那就行。

「談話結束了嗎?」

有些無聊的真白用鞋尖在地麵畫起了圓圈。

「抱歉啊,小真白。我們下次再慢慢聊吧。那時也會順便告訴你我推薦的甜品情報的」

「真的?」

風架撫摸起開心地笑了起來的真白的頭發。

真白如同被逗笑般眯起雙眼。作為她的親姐姐,我的心情多少有些複雜。

「那麼我差不多改回去了——再見啦」

我回了句「明天見」。

真白則是「拜拜」。

我們兩人目送風架離開後,我用責備的眼光看向揮著手的真白。

「……還是這樣,在風架麵前變得和貓一樣」

「才沒這回事」

真是意外,帶著這樣表情的真白抬起目光看向我,就這樣繼續說道。

「真白沒有扮成貓。一直都如名字所訴,恰如其分」

「在說什麼呢,白色不是隻有長筒襪嗎」

「不用擔心。其他的也白得透徹……要看嗎?」

說完,她作了社交禮儀的動作提起裙子的兩端。

我發出了一口歎息,雖然同樣身為女生很不甘心,不過這麼可愛的姿勢很適合她。

這天夜裏,我在床上輾轉反側。

在屋頂看到的沒有影子的少年無論如何都無法從腦海中揮開,消除不了。

被孤立的孩童時代,大家都嘲笑我是個怪孩子。

即便如此——

我應該不會再在露餡了。現在的我已經不是純真無知的孩子了。所以應該能夠裝成怎麼看都很普通的人。

將看到的事情當做不知道就行了。

這應該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我知道少年是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人,但是少年在我眼裏不過是眾多學生中的一個而已。

所以,明天就算在學校裏看到,隻要不扯上關係就行。

不互相對話就行。

不對上視線就行。

這樣一來,我就隻是個普通的女生。

很簡單的事情。

然而——

就算說給自己這麼聽,我還是無法沉入夢鄉。

不知從何時起,我打起盹來。

湧上的波濤將我的意識抬起,隨後又沉入混沌之中。

重複不斷的精神起伏。

被玩弄的內心不久後化作夢的形式朝我問了什麼。

沒錯……我現在正在夢中。

「此花,今天的考試結束之後去不去商業街?算是期中考試的犒勞」

嗯。我隨便,因為很累所以也不想馬上回家。

「這是初中生說的話嗎?考試最後一天不就該玩樂嘛

是這樣嗎?老師說了要直接回家的。

「這隻是大人的主張,不用在意啦」

搞不太懂啊。比起我,不如去邀請古守吧?

「她有戲劇部的練習所以去不了。真是辛苦啊,明明才初一。啊、還有,你差不多該別用古守而改用風架來稱呼她怎樣?可能風架不好直說,不過她好像挺討厭你這麼見外的」

小此還不是朋友,雖然我每天都被她這麼直說。

「既然都被說了就給我改正啊」

話是這麼說,但是這種事情……我很不擅長啊。

「算了,到時候自然會把稱呼改過來吧……總而言之,就這麼說好了,考試結束後坐著等我一下」

才不等,也不會和你一起回去。

「我在商業街的胡同裏發現了一家超級美味的蛋糕店。我今天就特別請客吧」

特別?發生什麼事了?

「行啦行啦,我就隨便說說,不要深究了。比起這個,我們約定好了啊,放學後在教室裏等我一會兒」

我沒法保證就是了。嗯,好吧,我努力試試看。

「太好了。因為絕對是個能讓此花中意的店,我敢保證」

我不記得有把我的喜好告訴給你。

「那就回去的時候再說吧。因為我想知道更多此花的事情」

——這樣笑著說道。我感覺是笑了。然而,夢隻存在於夢中,原本十分清晰的風景開始褪色,原本交談的話語變成了沒有意義的符號。夢醒之時,我肯定連做夢這件事也不會記得。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時完全談不上清爽。

少年的存在一直壓在心頭,結果都搞不清到底是睡著還是在打盹了。我打心底憤恨今天怎麼不是周末。即便狀態很糟,還是不能休息。

而且我還得全力偽裝成平常的樣子。決不可放棄爭取而來的平靜。

「好了——!」

鼓足勁大喊一聲後,我從床上起身。

洗臉、刷牙、更換製服、稍微花了點時間整理翹起的頭發、一邊看著電視上的新聞和天氣預報一邊和真白一起吃了早飯。今天的幸運主題是鹽麹。聽說貌似食鹽這類東西也能代替鹽麹,我就迷迷糊糊想著這些漫無邊際的事情、和真白一起走出了家門。(譯注:鹽麹,用鹽、曲子、水按比例混合,發酵而成的日本傳統調味料,自古以來用以醃製菜、魚、肉等。也可以作為湯底調料。)

——至此為止,都一如往常。

我和真白兩人走在住宅區的路上,聊著最近發生的事情還有同學的話題的途中,真白發現了一直正在散步的小狗,然後還稀裏糊塗地跟了上去。因為這下去會遲到所以我趕忙把她拉了回來。

——到此為止,也基本和平時一樣。

穿過月深學園的大門,視野一角捕捉到了昨天的少年,他還站在同樣的地方。真白說了句「姐姐再見」便向初中新校舍樓梯口走去,「傍晚見」我也揮了下手、往高中校舍邁起腳步,並且和中途偶然遇見的同學打了聲招呼。

——這些從他人眼裏看來一定也和往常無異。

月深學園高中一年級三班的教室裏正在上古文課。

攤開筆記本,將黑板上的文字抄寫下來的時間。平時的我大多是心不在焉地看著窗外。

我的桌子處在最後一排靠窗這樣一個絕佳的位置。開學時每個人用抽簽來決定座位的位置,隨後便能享受為時兩個學期的好條件,我真是幸運。

抽簽決定是這個位置時,我還記得和同學興奮了一會兒。

然而,現在卻認識到這已經不是幸運了。

從這個位置,剛好能看到大門。

仍舊站在同一個地方的少年。

盡管不是我所想,視線卻擅自追上了少年,我隻好慌張地移開目光。上課期間就這樣一直重複著。

話說回來,那個少年是誰啊……

穿著製服的話,也就意味著是這所學校,而且還和我一樣是高中的學生。

可是,我一次都沒有聽說過其他班級和年級有學生生病或是被卷入事故之類的話題,更不用說這個班上了。

即便如此,那名少年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又是誰都沒有察覺到嗎……若是這樣還真是悲哀。

我想看看少年的臉,於是把視線再次送向窗外。

這裏看不到他臉上細微的表情。

這時,玻璃反射出來自己的臉忽然進入視野,我慌張地別開視線。

不能同情少年。

就算是有怎樣的情況,他都是威脅我平靜日常的人。

我望著坐在前麵兩排同學的背影,重新加固我的意誌。

與此同時,我的心中萌生出小小的違和感。

孩童時代經曆了無數次和死者的邂逅。然而那些感覺都是我所認識的人。可是,這次不同。站在大門口的少年的事情,我完全不知道。當然,或許這種事情隻是偶然,因為穿著同一個學校的製服,所以或許在某個走廊有過一麵之緣。

雖然不是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不過這細小的違和感還是刺入了我內心的縫隙,持續施加著微小的疼痛。

我為了掩蓋疼痛,一心一意地抄寫著黑板上的文字。

上課的內容卻完全沒聽進去。

「小此,今天回家時可以去商業街了吧?」

沒有拖課地結束了所有課程後,同班的風架拿著包來到我身邊。

「哎呀……」

我抬起臉,從口中發出了有氣無力到我自己都吃驚的聲音。

「這是肯定還是拒絕的意思?——話說,我從之前就很在意了,你的臉色不太好啊」

風架擔心地盯著我的臉。

「嗯……或許是這樣」

整個身體趴上桌子,隻有臉轉向風架。說實話,我沒有自信自然地說出沒事。風架朝這樣的我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