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季節會漸漸加速轉為冬季。
想象著吹過屋頂的寒風,我微微的哆嗦了一下。
上午的課程結束了,少年也沒有回來。
一到午休時間,如往常一樣以我的桌子為中心,風架和遲了一拍的千歌拿著便當過來。我這位於教室角落的位置成了最適合吃午飯的場所。
「一直在教室裏上課真是累死了,啊~好想動動身體」
千歌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發起鬧騷來。
「千歌你不是討厭體育課的嗎?」
風架一邊從前麵的座位轉過身,一邊呆呆地看著千歌。
「還好啦。但是學習也討厭」
千歌把隔壁的桌子借來,像是辦生日派對一樣靠上我的桌子。這張桌子原來的主人正在教室另一處地方、混在另一個團體裏吃著便當。
我、風架和千歌,我們三人大多在午休時一起吃飯。
還有,廣播部沒有活動的日子,還有一個同學、鞠那也會加入我們。今天是她午休時放送廣播的日子,上午的課一結束就跑出了教室。這在我們班上也算是一道風景了。現在這時候應該正抱著便當超廣播室全力奔跑吧。
「可以問點事情嗎?」
我下定決心問道。風架和千歌比我的交友範圍要廣得多。不止是這個班上,其他班和其他學年應該也有熟人。
我裝作隨便說說的樣子、開始詢問起最近有沒有聽說卷入事件或是沒有來學校的少年。
「不知道啊」千歌把煎蛋放入口中答道。
「這是指什麼?我不太清楚你是想知道什麼啊」風架拋出了理所當然的疑問。
「那個,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嗯,不用在意」
既然風架深究起來,我也隻好這麼回答了。
然而,風架露出一幅難以理解的表情。
「這個不良少年的名字叫什麼?就算是其他學年的人,隻要有名字和照片就可以去問問戲劇部的前輩」
名字我也不知道。照片我倒是沒想到。可是。
「算了,沒事啦。真的不是那麼重要的事情啦」
「這也就是說,此花想見一麵這個傳聞中的男生嗎?」
千歌似乎很開心地揮舞起筷子。根本就是滋事。
「小此想見男生?那這還真是起事件呢」風架也配合起來。
「不可能這樣啦……」
我全力否定著這不講理的誤解。
然而,午休結束時,她們得出了我對這個不良少年一見鍾情,一心想找到他、和他見一麵的結論。
真是亂來。而且什麼消息都沒得到。
這下我知道打聽沒名字、沒照片的少年如論如何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想知道我是被誰殺死的。
我甚至都找不到完成如此傾訴的少年願望的出發點在哪。
□
即使放學後,我也一直一個人留在座位上。
目送著同學一個接一個走出教室。
風架則是因為有戲劇部的活動,所以早早地離開了教室。
回過神來,教室裏就隻剩我一人了。
我迷茫地看著空蕩蕩的教室,桌椅的影子斜著橫貫了我的視野。隨時間延伸的影子。不久,這些影子與進入教室的其他人重疊在了一起。
「我回來了,此花」
早上就不見蹤影的少年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
「你去哪兒了?」
「我不能把這爛攤子完全交給此花,所以獨自做了些調查」
「知道了什麼嗎?」
「完全沒收獲」
他攤開雙手。我歎了口氣,拉開前座的椅子。
我讓他坐下來,少年也欣然麵向後方坐下。
「此花知道什麼了嗎?」
「沒有」
我盡可能讓語氣聽起來平靜、搖了搖頭,繼續朝少年說道。
「雖然有很多話想和你說,不過既然有過約定,那麼現在我什麼也不會問。時間也不多了」
「突然怎麼了?」
「我隻是想要調查你是誰、做了什麼。除此以外我不想再有所瓜葛、也不想知道多餘的事情、你的事情我也沒興趣」
迅速說完的聲音在教室裏發出的聲響出乎意料的大。
然後,寂靜的時間再次來臨。
「——可以,既然你這樣說的話。我隻是想知道自己的事情」
少年閉上眼睛,靜靜地歎息道。我向前推進對話。
「你明白就好。我隻是想把這話清楚——那麼,你站在那裏別動」
「要做什麼?」
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把電話對準少年。
操作按鍵切換到照相模式。
屏幕上顯示出教室。對應著我手的移動,屏幕上的教室也朝著左右傾斜。傾斜的桌子、傾斜的椅子、傾斜的黑板。僅此而已。
「……果然不行嗎」
即使按下快門也沒有他的樣子。
「你看」
把手機切換到照片模式後,把屏幕朝向少年。
「嗚哇,感覺好惡」
少年眨巴著眼睛看著液晶畫麵。
明明近在眼前,少年的身姿卻沒有出現在上麵。
「……玻璃上就映不出所以我想也是不行啦」
我歎了口氣關上屏幕。
「至少不能弄個半透明之類的把戲嗎?」
「也沒有學會變成那樣的方法把……對了此花畫一幅我的肖像畫不就好了?」
「……」
我從桌子裏取出筆記本、翻開頁麵給少年看。
「……這是什麼?」
少年凝視了一會兒筆記本,扭頭問我。
「……肖像畫」我回答道。
「肖像畫?我的?」
「沒錯。今天下午上課時畫的。花了兩個小時」
「這裏、是鼻子?」
「那是耳朵」
「嘴巴竟然有兩個?」
「那是眼睛」
「……作為模特的一方,我可以說下感想嗎?」
「姑且說來聽聽」
「簡直就是場噩夢」
「……」
我無言地合上筆記本。
從小時候開始,我就不擅長繪畫。別人看了後,幾乎都被說成「恐怖」。被千歌評價的「這也算是一種才能啊」當然不是讚揚的話。風架看到的一瞬間就哭著逃走了,所以沒有聽到感想。
既然照片和繪畫都不行,那就隻有踏踏實實地搜集情報了。
「我想了下,不要找學生而是去找老師問得看看如何?」
少年隻是因為想了個不錯的點子就探出身子。
「……班主任老師的話倒是對自己的班級有所了解。雖然我也想過,不過像你死掉這種情報肯定不會輕易告訴我的」
倒不如說,自己的班級要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一定會極力隱藏的。對方是身為學生的我便更會如此。
「所以,駁回。我不想引人注目」
為了這事跑去辦公室詢問的話,我一定會從沒有汙跡的學生變為黑名單裏的人。
「好吧。那就由我來探聽,反正看不見」
「就算看不見,你不也沒辦法對話嗎」
「可以偷聽啦。學生失蹤的話,老師們一定會在辦公室裏議論的」
盡管很不情願做這種事情,不過確實可行。雖然得到有關情報的可能性很低,但是試一下也沒損失。而且最重要的是,我隻需要等著就行,這讓我相當開心。
「那我就帶你到辦公室,之後就拜托你了」
「交給我吧」
我催促著自信滿滿的少年、從座位上站起、拿起書包、將椅子推回自己的桌子裏。
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少年把坐過的椅子也同樣推回了桌子裏。
「謝謝」
少年明明連自己的座位都沒有卻十分高興地道謝。帶上他,我們向辦公室走去。
□
就結果來說,什麼收獲也沒有。就是這樣。
少年從辦公室回來時帶著淺顯易懂的表情,而且還不死心地告訴我要潛入初中。
雖然我認為在高中的辦公室獲得不到的東西到了初中也不會知道的,不過也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會有。也因為我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了。
我們離開了高中校舍、前往嶄新的初中新校舍。
「我走了哦,此花」
留下了像是要去公司的父親一樣的話,少年進入了辦公室。
我總不能保持這個樣子一直站在辦公室前,看時間還早於是就漫無目的地在校舍裏散步。新的建築物還殘留著少許裝潢的氣味。走廊的牆壁還很白,玻璃無論哪裏都還很通透。地麵的瓷磚也都沒有裂紋,有種未經世俗的感覺。
感受了一遍新校舍的氣氛後,我為了看看情況又折回辦公室。
話說回來,我總算知道天天走在這裏的真白得意的感覺,越發覺得不公平了。
我一邊心不在焉地想著這些事情,一邊走到走廊時——剛好在走廊與樓梯交界的地方,從上麵的平台傳來男生們說話的聲音。
「對不起,遠矢,麻煩你了」
戴著眼鏡的男生正朝著走在旁邊的另一個男生道歉。
「別在意,反正我今天也沒有預定」
不清楚是姓還是名,被叫做遠矢的男生輕輕擺了擺手。
兩個男生都穿著初中的製服。
眼鏡男生身材很矮小。被叫做遠矢的那人卻與之形成鮮明的對比,有著混入高中也毫不遜色的體格。身高毫無疑問比我家那潛入辦公室的搜查員還要高。
這兩人注意到我後輕輕點頭打了聲招呼。挺有禮貌的。
「——我說,剛剛的前輩不覺得很可愛嗎?」
「你真是口味獨特啊」
「我覺得一般啦——這是你——」
……聽到了,我聽到了啦。
這些話我希望你們走了之後再說啊。不,當然我希望你們別說,更讓人困擾的是,這是在辦公室前麵。
雖然我也想走下樓梯,不過不知怎地我就這樣朝著窗外發起呆來。
雲縫間,隱約可以看見幾乎要觸及校舍屋頂的紅色太陽。消磨了些時間才回到辦公室門口,剛好遇上回來的少年。
「哎呀,久等了」
他的表情和從高中辦公室出來時一模一樣。
「這群大人除了閑聊就沒有其他可談的了。真沒意思」
結果和預想得一樣,果然什麼情報都沒有得到。
「或許真的是沒有發生什麼可以引起傳聞的事件」
少年聽到我的話,露出固執的表情嘟噥起來。
「——絕對不會是這樣的。絕對不會」
「不管怎樣,今天就到這裏吧」
夕陽已經落到走廊深處的位置,眩目得讓人睜不開眼,我隻好用手掌遮住光線。已經到了這個時間,還留在學校裏的學生應該沒有多少了吧。我們能做的事情已經沒有了。
今天也沒有任何線索。絲毫沒有進展的度過了一天。
……本來,我完全不在乎就這樣用盡時間然後結束。應該是,不在乎的——
「該回去了」
打算用冷淡的語氣說出的話,不知為什麼聽起來那麼淒涼。大概這隻是因為我是回家部所以演技不行吧。
□
離開新校舍,我們兩人並排走在鋪修到大門道路上。這一定是隨處可見的放學景象。
除了沒有影子的少年之外。
「對了……」
我想起一件一直讓我掛心的事情,於是轉向少年。
「可以問你點事情嗎?」
「嗯?」
以夕陽為背景,少年回身。
「你想知道……自己是被誰殺的對吧?」
昨天,少年在屋頂上確實是這麼說的。
「是的」
「——為什麼想知道?」
就算知道這事,一定也不會改變什麼。
「這個嘛……」
有些為難地仰望天空的少年靜靜地繼續說著。
「大概隻是想知道吧——想知道真相」
如此回答的少年的表情融入了夕陽之中,沒法看清。
「現在的我對這個世界造成不了任何影響。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種樣子,也不知道為什麼隻能和此花說話。而且——」
少年直直看向我。感受到他的視線,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或許明天早上我就消失不見了。現在的我毫無辦法,就是這種不安定的存在」
「……」
我除了沉默以外什麼都說不出來。
「是你問我的,別不說話啊。好想你能對我說點溫柔的話」
「……今天就回去吧。明天見」
我擠出這句話就已經使出了渾身解數。
「嗯,明天見」
即便如此,少年還是十分開心地揮起小手。
□
和少年在學校大門口分開後,我走上了歸途。
因為是走慣了的道路,所以我基本上是下意識在行走。腳雖然在動,腦中卻一直想著別的事情。
那是我還是什麼都不懂的孩子時的事情。
我所具備的體質。
除我以外看不見的人,除我以外無法對話的人。
盡管邂逅不多,卻毫無意外均是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人。
而且大家不知不覺便從我身邊消失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或許是遵循自然的意誌,回到了本來應該要去的地方。
雖然仍然活著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有這樣的地方。
——正當行走在路上的我想著這種回答不上來的事情時,一個紅色的影子出現在我的身前。
長著人形,周圍都是半透明的紅色影子。
抬起視線一看,立刻便發現了影子的主人。
這是一個女生。
穿著月深學園初中製服的女生。
而且還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女生。
和我的體質無關。應該無論是誰都會抱著同樣的感想吧。
「——」
女生冷淡的眼神和我的視線交彙了。
根本無需說明便知道有什麼不尋常。在這個沒有一滴雨落下的世界裏,女生的支付上穿著半透明的雨披。宛如要同外麵的世界隔絕一般,將雨帽戴得很深。這身不合時宜的雨披沐浴著傾斜的太陽、在地麵落下紅色的影子。
因為是第一次碰麵,要說理所當然那也確實是理所當然,女生沉默著和我擦肩而過,逐漸走遠。
她所走的方向是月深學園。盡管作為身著製服的女生前往的目的地很正常,但並不是這種時間裏需要過去辦事的地方。
我沒有回頭、再次快步邁上通向我家的道路。
晴天穿著雨披的理由,我在心中牽強地做了幾個猜想後,又搖頭將他們全部揮開。
仔細想想,我也沒有確認的手段和理由。
□
小時候的我一直憧憬著平凡的生活。
然後進入月深學園,虧得風架和其他人,我才能夠得得到這份憧憬。
然而——
現在的我已經有些遠離了這殷切希望的日常,
早上起床,
一如往常地做上學前的準備,
和真白一起離開家門,
少年理所當然地在路上等著,
從和真白分別到進入自己的校舍的簡短時間內,與少年進行交談,
少年在早上的活動時間開始時便照常消失,
我一邊看著眼前的空座位一邊聽著左耳進右耳出的課程,
到了休息時間為了搜集情報、跑遍教室、拜托熟人,
每次都被人用奇異的眼神看著,
上課鈴響後一無所獲地回到教室,
再次開始上課,
繼續盯著空座位發呆,
到了午休,
向拿著便當的風架和千歌道歉、一個人離開教室,
繼續打聽難以得到的消息,
鈴聲響起回到教室,
想起自己還沒有吃午飯,
即便如此卻沒有食欲,
放學後獨自一人留在教室裏,
少年不知從哪裏回來,
確認他毫無進展,
把上課時嚐試畫了下的肖像畫給少年看,
得到了沒有任何改變的評價,
一起離開校舍,
在大門口交換明天見的招呼,
一天結束了,
天亮,
周末沒有課去了圖書館,
朱裏前輩休息日真的在圖書館,
和少年一起調查報紙和雜誌看看有沒有新報道,
什麼都沒有,
到了周一,
重複同樣的事情,
肖像畫沒有一點進步,
少年的事情也一個都不知道,
即便如此我,
我看著在一旁歡笑的少年,也開始想這樣的時間會不會也是日常呢。
□
「小此,稍微占用你一點時間可以嗎?」
伴隨著上午課程全部結束的鈴聲響起,風架沒拿便當就比前往廣播部的鞠那還要迅速度地來到了我的座位前。
明天就到與少年約定一周的期限了。
「我有話要說」
「難道忘帶便當了?」
因為比較討厭風架這麼正經的說話方式,所以我帶著開玩笑的感覺回了一句,不過還沒有得到期待中的效果。風架沒有改變表情、繼續說道。
「不太好在教室裏說,跟我來」
風架散發出一陣不容拒絕的氣氛,我隻好從座位上站起身來。
「咦?你們要去那兒?」
手上拿著便當的千歌感覺不可思議地發出聲音。
「有點事情,你先吃吧」風架留下這句話就離開了這裏。
「也可以在我的座位上吃哦」我這樣說完後也跟著風架走了出去。
「一個人的話我就在自己的位置上吃了啦」
聽著千歌寂寞的聲音,我們走上走廊。
風架無言地走著,我追逐著她的背影、離開樓梯口、就這樣向校舍外麵走去。
風架朝著學校後門的方向前進,她是在尋找沒人的地方嗎。這前麵便是通向舊校舍的長長的樓梯。
「這裏應該沒問題了」
確認沒人經過後,風架在樓梯底下轉過身。
「小此,最近你在做什麼?」
她的表情既不是生氣也不是驚訝,隻有悲傷。
「就算你問我在做什麼……」
「你不是在各個教室問些奇怪的問題嗎?放學後你好像也一直留在教室裏」
「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些事情?」
「其他班的人告訴我的。他們跟我說,你朋友的樣子有點奇怪啊,沒事嗎?」
——這個孩子,說了奇怪的話,沒事嗎?
風架的話,與對童年時的我所說的話重疊起來。
「若是我想多了,那就算了。但是隻要你身邊有任何一件事的話,我都希望你能找我談談。或許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就算幫不了忙,說出來的話也會舒心一點啊」
風架看著我。那是打心底為我擔心的表情。
進入初中後,我經常一個人待在教室裏。而這副表情正是第一次向我搭話的風架的、溫柔的表情。
要是和風架談談的話,說不定真的會有幫助。或許會得到和童年時代不同的結果。
可是。
在「你在說什麼呀,風架」
我浮起全部的笑容。
「你想多了啦。根本沒有要風架擔心的事情」
「真的沒有嗎?」
「沒有沒有。你太敏感了」
我啪嗒啪嗒地揮起手,再次試著笑起來。
這時的我一定演得十分像個普通的女生吧。
這是滿分的謊言。
「——那就行。對不起,特地把你叫來這個地方」
「不用介意啦。我很高興你能擔心我」
這也許才是真心。
「那差不多該回去了。千歌一個人絕對會寂寞的」
「……是啊」
我已經什麼都不想失去了。
不經意間,我又差點甩開了重要的事物。
差點踏出了日常。
和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人在一起的時間,這種東西根本毫無意義。我的生活為什麼要被不存在的東西、看不到的身影、聽不到的語言給破壞呢——
多虧了風架,我意識到了這件事。
然而——我和風架並肩走著,心中卻浮現出那名少年悲傷的笑臉。
□
回到教室後,千歌正坐在我的座位上欲哭無淚地吃著便當。
「你們去哪裏了啊——要是再不回來,我就要把你們兩個的便當全吃掉」
勸解完麵露不滿的千歌,我和風架也拿出便當一起放在桌上吃午飯。明明隻是幾天前的事情,像這樣一起吃飯卻有種久違的感覺。
下午的課程開始後,我拿出剛開始的那本筆記本,拿起橡皮將上麵畫著的一切全都擦掉。新橡皮變得隻剩下了一大半。
放學後,我喊上風架、逃也似的離開了學校。
一心想要品嚐的蛋糕比想象中要美味的多。
在日落之前便回到了家,我和先回到家裏的真白一起看著電視一起笑著。
因為受到風架的拜托,我將蛋糕美味的感想傳達給真白,真白一臉羨慕地鬧起別扭,於是我們約定下次帶上真白、三個人一起過去。
吃過晚飯後,悠閑地洗了澡,什麼都沒去想就鑽入了被窩。
雖然發現今天上課時布置的作業還沒寫,不過這種事情我完全不想管它。
我想盡早入睡。
然而,卻完全睡不著。
身體蜷縮成く字,把頭埋入被窩,我一成不變地數著房間裏時鍾轉動的聲響。
好希望時間可以快進。
□
早上,無論是和真白一起離開家,還是到達學校大門時,我除了普通的人們以外看不到其他任何人。
在這裏的,隻有腳下伸出影子的學生。
沐浴在早上刺眼的太陽底下,無數人影鮮明地行走在地麵。
一周前的今天,我定下一個約定。
盡管沒有結果,但也無可奈何。
他一定也明白。
正因為知道,所以不在我麵前出現。
或許不會再見麵了。
我卻不那麼高興。
全都回到了最初的樣子。
這是我的日常。
這片風景上,既沒有欠缺的碎片,也沒有多餘的碎片。
我很開心,露出笑臉進入自己的教室。
一邊走著一邊與靠近窗邊這一列的同學打著招呼。同學們卻一臉驚訝地看著我。
我轉過頭,通過窗戶玻璃確認自己映出的表情。
——那副表情、不知為何、距離笑容相去甚遠。
□
我想,我大概在哭。
□
鈴聲響起,在此之前於各自的地方殺時間的學生們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周圍的座位也逐漸被填滿。
我前麵的座位上坐著一個男生。
晨讀結束後,就這樣開始了第一節課。
「——此花」
上課時,我感到有人喊了我的名字而抬起頭。一定是錯覺。上課時不可能會有人和我說話的。
「——你問過的吧?為什麼我想知道我是被誰殺死的」
古文老師寫下的字很小,從我的位置很難看清,讓我十分困擾。
「因為我有必須知曉真相的理由。這並非是為了我自己,大概是為了此花、風架還有其他人」
說起來,古文課是風架的拿手科目。今天的課程不知為何就是聽不進去,放學後讓風架教我吧。
「所以,接下來要說的話我希望你能聽到最後」
我聽著老師用粉筆在黑板上敲打出的響聲。
「——我有一件事和此花說謊了」
教室實在太過安靜,連教科書翻頁的聲音都能聽到。
「其實我記得。無論是自己的名字、自己的教室、自己的座位——還是此花的事情,我都記得」
窗外響起金屬球棒擊飛棒球的聲音。和我無關的聲音。
「忘記的並不是我,而是除我以外的所有人——」
風,吹動了窗戶。
「雖然無法想象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但是被殺死的我可能變成從一開始便不存在了」
飛在天空的飛機引擎聲微微振動著空氣。
「我從第二學期開始就一直坐在這個座位上和此花一起上課」
「——什麼」
我的聲音情不自禁地的發了出來。坐在附近的學生都將視線集中到了我身上。我隻好慌張地咳嗽了一聲掩飾過去。
「我和此花一開始是在初中一年級的時候相遇的。因為也和風架同班,所以放學後我們三人經常步行到商業街去哦?我在一個巷子裏發現的蛋糕店你很喜歡,所以我十分開心。二年級和三年級我們被分在了不同的班級,由於你曾經說過一遍,所以我們悄悄潛入了禁止入內的鍾樓。但是我有恐高症,即便我無法欣賞那片景色,隻要此花跟我說連小學校舍都能看見,我就很滿足了。而且當我看到高中也同班時別提有多開心了。雖然現在說起來有些害羞,不過看到分班通知貼出來後,我都振臂歡呼了。之後,兩個學期一次的換位我抽中和此花相鄰的這個座位時,我們還一起高興來著,還記得嗎?」
無論哪個都不在我的記憶之中。
但是——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讓我記憶的某個地方動搖起來。
發現蛋糕店的既不是我也不是風架。為什麼我會知道從沒登上過的鍾樓可以看到小學校舍。雖然換座位時不記得是誰了,但是記得確實是和同學一起開心了一陣。而且之前就感覺前座不自然地空著有些奇怪。
少年的話深深地鑽入我的心中,仿佛最初便在那兒一般。
「因為我之前期待說謊的話或許此花會想起我的事情」
「——抱歉」
我的聲音自然地發了出來。
周圍的視線再次彙聚到我身上。
「不用道歉。更何況——能看到我的樣子、聽到我的聲音的人是此花真是太好了。我打心底這麼覺得」
「——真的,很對不起」
我斬釘截鐵地再次說出,也不去管別人的視線。
我所相信的日常從一開始便剝落了一塊碎片。我完全忘了他的事情。
所以,我至少要向他道歉。我所能做的事情僅此而已。
「……此花」
少年喊出我的名字、和至今為止的溫柔聲音有些微的不同。
「我被誰殺死,並且且連存在也被抹消了——但是,這件事絕不會就此結束」
少年站起身,他的話裏滲透出決意。
「跟我來,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
我借口身體不舒服,翹了古文課是三十幾分鍾之前的事。
向擔憂著看來的風架小聲留了句沒事,然後轉身走向保健室,不過我們隻是走在走廊上而已。
從高中一年級開始依次走過二年級、三年級,然後移動到初中重複同樣的事情。
「——你一直在調查這個事情嗎?」
最後確認完初中三年級,我在走廊上向少年詢問。
我勉強擠出的聲音好不容易才讓空氣振動起來。這件事讓我口幹舌燥。
「嗯,每天都把正在上課的教室全部確認一遍」
「所以看不到他們的身影……」
除開因為體育課而空蕩蕩的教室,我們將正在進行普通授課的教室全都環視了一遍。教授的科目各式各樣,然而大部分教室裏都發生了同樣的現象。
放眼望去宛如棋盤網格般分布的桌椅。坐在椅子上的學生。
其中,突然出現了空著的座位。缺席的數量每班都不相同,既有全員到齊的班級,也有缺少五人之多的班級。初中部和高中部的教室全都加起來,明顯不自然的空座位或許有幾十個。
「……但是,也有可能隻是因為感冒吧?缺席也不是那麼奇怪的——」
「其中或許是有這樣的學生,但是整個星期都缺席絕對不正常吧?因為我全都記得,所以你想知道這一星期裏每天每時沒有人坐在上麵的座位,它的正確數量有多少個嗎?基本和今天看到的數量沒差別哦」
「就是說——」
宣告午休時間開始的鈴聲打斷了我的思考,響徹在學校中。結束課程的初中生紛紛走上走廊,很多人不可思議地看著身穿高中製服的我們然後和我們擦身而過。
這些學生知道自己班級中的空座位是誰的位置嗎——?
我緊緊盯著少年的臉。
「犧牲者不止我一人——我想把這事傳達給誰。但是,我放棄了。死者的聲音誰都聽不到,因為無論是或者還是死掉,我的存在都已經被抹消了」
沒錯,少年是犧牲者。
有犧牲者的話。這樣的話——
「誰做了這種事——」
「不知道」
少年露出難忍懊悔的樣子咬緊嘴唇。
「我所知道的事情隻有一件。這座學校裏正棲息著什麼正體不明的東西。大概在誰都不知道的時候,像我這樣的存在還在持續增長」
察覺到這件事的除了犯人,可能隻有我們了。
並未看慣的新校舍風景感覺像是什麼恐怖的地方。
與此同時,手機來電的聲音響起。注意到忘了設定成振動狀態後,我慌張地拿出電話。。
來電顯示上顯示著『風架』兩個字。大概是擔心我的身體才打電話過來的吧。
然而,我就這樣掛斷關機。
我的手指不安地顫抖著。
現在的我沒有自信能夠冷靜地交談。一定隻會讓風架更加擔心。
「雖然我耽誤了一些時間,不過隻要能向此花傳達這件事就謝天謝地了。真心來說的話,我希望你就算轉校也要離開這間學校。萬一發生了什麼,我也不想讓你犧牲」
不隻是風架,眼前的少年也在為我擔心。
我該從何下手、怎麼做才好?
我能做到什麼?
這個答案無論在我心中如何尋找,都沒有一絲要找到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