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收像臨進考場的差等生,坐立不安地一遍遍翻著備課本。肖芳欣走過來接過備課本翻了翻說:“挺詳細的,不要怕,您一定能講好。關鍵是抬起頭來,一低頭,可就抬不起來了。”
“沒這麼緊張,”錢有祜拍了拍王收的肩膀:“什麼姿勢無所謂,主要是放開;都是新生,他們也不知道你沒教過課。”
“到點了吧?”
“去吧,早去一會兒穩穩神兒。”肖芳欣說。
王收答應著,拿起書本出了辦公室。
也是萬事開頭難,王收一上三樓的樓梯,心就“突突”的跳起來,而且手上還出汗,腳心裏也癢癢。磨磨蹭蹭的好容易站到了教室門口,又聽到教室裏嘀嘀咕咕的,總覺得是學生在議論自己,這就更增加了他渾身的不自在。他偷著往裏瞧了瞧,教室的屋頂是剛封上的,有幾處還在不停地往下滴水;黑板也是新的,四周的木框還沒有塗漆。
“喤…………”震顫人心的上課鈴響了。王收沉了沉——實際上是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不得不走上了講台。教室裏頓時靜了下來,王收感到自己的臉“鼟”的一下紅了。
他果真抬不起頭來,兩手不停地搬弄著講桌上的粉筆和黑板擦,從這邊挪到那邊,再從那邊拿過來……過了一會兒,台下發出“嗡嗡”的聲音,他猛然想起還沒說“上課”兩個字。於是就強命令自己抬起頭來,眼睛平視著教室後麵的黑板說:“上課。”學生們一下子全都站了起來,幾十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瞪著他這張漲紅的臉。他趕緊把雙手垂下,給他們鞠了一躬。下麵一時鬧不清王收是怎麼個事兒,一個個神色詫異地呆愣在那裏沒什麼反應。王收忙又補了句:“請坐。”
坐倒是都坐下了,可那幾十雙眼睛卻更加專注地盯著他。“這個班的課堂紀律幹什麼這麼好呢?難道他們就不能看一下別的地方,或者幹點別的什麼?”王收心裏想。
他又低下了頭,兩手來回翻著備課本。按教學計劃,今天是講“學前談話”,為了上好這第一堂課,他在備課本上記了七頁半紙,可以說該在什麼地方咳嗽一下都記下了,可現在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偷著看一下表,時間才過去兩分鍾,還有四十三分鍾等著呢。這一下他心裏更慌了,從來沒有這樣慌過,汗水像無數條小蟲在他的額頭上、鼻子上、嘴唇上爬了起來,癢得他心裏難受。可他又不敢去擦,生怕讓學生看見笑話。他產生了跑的欲念,很強烈的欲念。他真想夾起書本竄出教室衝著曹校長大喊:我幹不了!好歹理智算是強行控製著他,沒讓他演出這或許會名揚幾十裏的一幕。正當萬般無奈,他忽然想起在大學讀書時一位老師考查他們這些大學生是不是寫字倒插筆畫的事,於是他又一次抬起了頭,學著那位老師的樣子,讓學生拿一張紙條寫他們自己的名字,他板書示範自己名字的寫法:ー、二、幹、王……這回好了,學生有了事幹,他也緩過神來,等學生把紙條交上,他就給他們講某某的名字應該怎樣插筆,講著講著就講上了學習語文的重要性,繼而又講“語文”一詞的內涵,講中國語文的發展過程……這是他才發現,講這些東西他根本就用不著備課本……
“叮……”動聽的下課鈴聲傳進教室,王收舒了口氣,就像剛剛做完了一件多麼了不起的大事似的宣道:“這節課就講到這裏,下課!”
令人好笑的是他在走下講台以後,兩隻手竟不知不覺地背到身後麵去了!
一進辦公室,肖芳欣關切地問:“感覺如何?”
“行。”王收興奮地說。
肖芳欣笑笑說:“膽子大的兩節課下來就差不多,膽兒小的最多兩星期也就能適應了。”
“嗨,給這些三流學生上課,沒啥適應不適應,講得好孬他們也聽不出來,也沒啥用。”錢有祜說。
“三流學生?”王收不解地問。
“一流學生考大學,二流學生上中專,三流學生才到技校來。這還不清楚?”錢有祜挺帶勁地說:“你下的功夫再大,講得再好,他給你個不聽也是白搭。我一看見這些學生就心煩。”
“錢老師這樣說不好,學生交給我們,咱就要盡到責任,我看他們挺可愛的。可不能這樣。”肖芳欣說。
上課鈴又響了……
兩節課下來,王收心裏的興奮勁兒就甭提了,他感到學校是這麼好,處處都這樣親切……
……
九月十號是教師節。附近的幾所中小學商定在這天上午合開一個慶祝大會,技校也參加。
快到開會時間的時候,各校的老師們三三兩兩地來到會場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