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吹柳笛 放風箏(2 / 2)

我知道了,還說是給狗帶饃,原來是他自己想吃。

狗已跑到前麵去了,它跟孫猴子差不多,老是充當先行者的角色。

我們剛來到東南地裏,金淌、獅子、鐵頭也跑來了。不知他們從哪兒得到了放風箏的消息。

東南地是一大塊麥地,綠汪汪的,一眼望不到邊。麥苗褪去燥色,正在返青。它返青的過程大概跟小孩子換衣服差不多,昨天還是深色的棉衣,今天就換上了淺色的單衣。麥苗在地裏睡了整整一個冬季,春雷一響,春雨一灑,它們紛紛醒過來了。醒來之後,它們覺得陽光不錯,天氣挺好,伸伸胳膊伸伸腿,渾身透著舒泰。按農人的說法,麥子開始起身了。它們一起身就覆蓋了地皮。熬過嚴寒躲過劫難的野兔,不必再擔心人們會看到它們,試探著在麥苗叢中恢複流動。兔子對麥苗感激涕零,一再立起身子,給麥苗作揖,仿佛麥苗就是它們的再生父母。一群老鴰往麥苗地裏一落就瞅不見了,一隻也瞅不見了。

放風箏就是這時節在這樣的麥地裏進行。要讓風箏跑起來,有一個條件最重要,這就是風。不用擔心沒有風,在春天的田野裏,春風總是不請自到。人們通常以為風沒有色,沒有形。錯了,風的顏色和形狀都無比豐富。比方說吧,是春風把麥苗染綠,把連天的麥地吹成波浪形狀。不信?有人看見麥苗一波一波往遠方湧,會指著麥苗說:“看,風,風!”

風箏放飛之前,我們互相看了看,在心裏交流著同一個意思。我們知道,風力這樣好,風箏要麼不出手,隻要出手,就可能一去不返,再也收不回來了。但是,我們決不會因為收不回來就不放。

果然,堂哥把風箏放在地頭剛一撒手,風箏就貼著麥苗滾走了。風是西北風,風箏順著風往東南方向滾。說地滾子風箏貼著地滾並不準確,它是跳躍著在麥苗上飛。眨眼工夫,它已飛出好遠。

我們歡呼著,撒丫子向風箏追去。我們盡可以撒著歡地跑,一馬平川全是跟綠地毯一樣的麥地,沒有什麼東西絆我們的腳。就算摔倒了,麥苗柔軟得很,也摔不著我們。別看風箏沒長翅膀,飛得卻很快。我們怎麼也追不上風箏。風箏並不往高處飛,一直跟麥苗若即若離。仿佛遍地的麥苗是它們的蹦床子,它們借助蹦床子的彈力,在一起一落地跳蕩。

風箏也有稍微停頓的時候,像是在等一下我們。可我們瘋跑著剛把距離跟它拉近一點,它一個彈跳就飛跑了,似乎比剛才跑得還快。我們熟知風箏就是這個脾氣,我們不生氣,不泄氣,加快速度再追。

我們這幾個孩子,數鐵頭跑得最快。他光著練就的鐵腳板,看樣子非要把風箏逮住不可。他一邊追還一邊喊:“風箏子,等等我!”風箏不等他,他就罵風箏,跟罵兔子使用的髒話差不多。

論奔跑能力黑狗是有機會追上風箏的,甚至會超過風箏。然而黑狗很善解人意,它似乎也懂得,風箏就是用來攆著玩兒的,倘若像撲兔子一樣把風箏撲住,那才是一條傻狗。所以黑狗隻在風箏一側跑,絕不越過風箏。風箏停頓時,它躍起來作餓虎撲食狀,撲下來爪子卻落在風箏旁邊的空地裏。

這塊麥地斜著算有一裏多長,我們跑得汗黏褲襠,頭上熱氣騰騰。麥地的盡頭是東河的河堤。我們想,等風箏跑到河堤那兒就跑不成了,河堤那麼高,會擋住風箏的去路。

可是,風箏隻在河堤下麵運氣似的停了一氣,就一口氣沿著河堤的外斜坡攀到河堤的頂上去了。

等我們氣喘籲籲地爬上高河堤,風箏已飛到河對岸去了。讓人感到神奇的是,風箏飛越河床時,不但沒落下來,反而升到空中去了,直到飄過半槽河水的河床才往下落。

風箏沒在對岸的河堤上停,就落入堤下外村的麥地裏去了,一刻不停地向遠方滾去。

風箏是銀白色的,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剛落入外村的綠得發黑的麥地時,我還能看見風箏一明一明的。停了一會兒,就變成一明一滅的,再停一會兒,就一點也看不見了。

我大聲喊:“風箏子,你回來!”喊著喊著,我眼裏就湧滿了淚。

堂哥、金淌、獅子、鐵頭本來也要跟著我一塊兒喊,聽見我的聲音不大對勁,一看,我眼裏淚花花的,他們就沒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