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吹柳笛 放風箏(1 / 2)

五九六九,抬頭望柳。七九六十三,行路的君子把衣寬。九九八十一,老狗尋蔭地。踩住七九,柳條就發軟了,就發青了,就冒黃米了。村裏的大人們不一定顧得上往柳樹上細看,柳樹發芽的消息是我們這些孩子們用柳笛報告出來的。

柳笛不難做,我們都會做。折一根青柳枝,用剪刀剪成一截一截,用手一擰,把柳枝的青皮擰離骨,取下完整的皮管兒,將管口一端用牙咬扁,並輕輕咬去一層青皮,留下一層黃皮,柳笛就吹得響了。

我們村的男孩子女孩子都愛吹柳笛,人人都是春消息的傳播者。在柳樹剛冒芽的那些天,塘邊,樹下,院子裏,一天到晚都有柳笛的音響。有的孩子是邊走邊吹,邊跑邊吹,好像柳笛本身長了腿,它們無處不到。柳笛長短不等,粗細不等,發出的聲響也各不相同。細的,聲音就尖,像女聲;粗的,聲音就憨,像男聲;不粗不細的,像女中音或男中音。短的,聲音嘹亮;長的聲音綿長;不短不長的,聲音嘹亮而綿長。各種柳笛一齊吹,就成了柳笛的合奏和交響。

大人們都不反對孩子吹柳笛,在他們聽來,柳笛有一種特殊的韻味,能喚起他們許多記憶和感慨。有人說:“又一年!”有人說:“日子過得真快,柳笛一響,才知道我們已經老了!”不用說,人們對聲音是有記憶的,柳笛的聲音在他們心上留下了記號,一提到記號,往事就回來了。正可謂柳笛聲聲裏,春風細如愁。

每年春天,我至少都要做高音中音低音三支柳笛,輪換著吹。我鼓著嘴巴,吹了這支吹那支,把腮幫子都鼓脹疼了。最粗最長的那支,我還用剪子在上麵剪了好幾個菱形的方孔,像別人吹竹笛那樣,手指捂在方孔上吹。這樣吹出來的聲音就不再是直來直去,而是嘀嘀哇哇有了變化。雖然不是百鳥朝鳳,十鳥朝鳳大概還是有的。

春天的陽光說暖和就暖和了,我隻穿棉褲,把棉襖甩到一邊去了。我棉襖裏不套襯衣,棉襖一脫,就露出了光脖子和兩條光胳膊。一冬天沒洗澡了,我脖子裏和胳膊上結了一層灰垢。但灰垢遮不住小孩子皮膚的白嫩,捂了一個冬天,乍脫去棉衣,我的胳膊顯得又白又胖。比如藕節子,上麵黏點泥巴不會影響藕節子的白,還會對它的白起反襯作用。母親坐在門口的磚台階上,正給父親往鞋底上縫鞋幫子。我悄悄走過去,用柳笛對著母親的耳朵吹了一下。

母親大概正被柳笛把思緒帶得有些遠,我對著她的耳朵猛一吹,把她嚇得不輕,她把手中的鞋底子一揚說:“我打你!你把我的耳朵吹聾吧!我的耳朵要是聾了,你的娘就是聾娘,你再跟我說話,我光會張著嘴打啊啊。”

我覺得母親把話說得太嚴重了,對著耳朵吹一下柳笛,不會把耳朵吹聾的。母親不讓我吹,我就去對著二姐的耳朵吹。二姐知道,柳笛對著耳朵吹,聲音很大,而且耳朵眼裏很癢癢。二姐躲著,不讓我把柳笛對準她的耳朵。我把柳笛含在嘴裏,追著二姐,找二姐的耳朵,把二姐追得一會兒躲在牆角,一會兒躲在石榴樹後麵。

我沒吹著二姐的耳朵,二姐趁我不注意時,對著我的耳朵哇地吹了一下。這一下我領教到了吹耳朵的厲害,柳笛的聲響和氣流硬得像一根棍子,幾乎把我的兩隻耳朵捅透氣了。從此,我再也不對著別人的耳朵眼兒吹柳笛了。

在我追著二姐吹柳笛時,堂哥正在紮一個風箏。春來時,我們這裏紮兩種風箏,一種在天上放,一種在地上滾。往天上放的風箏需要好多線牽著,小孩子弄不來那麼多線,隻好紮地滾子風箏來放。地滾子風箏是用高粱莛子的細篾紮成的,紮成一個圓圓的西瓜模樣,拿在手裏極輕。風箏的柔韌性和彈性都很好,兩手把“西瓜”擠一下,“西瓜”扁了。手一鬆開,“西瓜”騰地就圓了。

堂哥的風箏快紮圓時,我湊過去了,問放風箏帶不帶我。

堂哥看了我一眼,沒有馬上作出答複。好像需要思考一下,才能作出決定。

我很想到地裏放風箏,但必須取得堂哥同意,因為風箏是堂哥紮的。紮這種風箏需要一定的技術,我還沒有掌握這種技術。我又問了一句堂哥,帶不帶我去。口氣有點乞求的意思。

堂哥說,我如果給他家的狗帶一塊饃吃,他就讓我去。

我答應了堂哥的條件,到灶屋拿饃去了。為了顯示誠意,我拿了整整一個饃。當我把饃交給堂哥時,堂哥在院子裏觀察了一下,沒有接饃,讓我自己先拿著。我們拿著風箏走出院子時,堂哥才把饃要過去,說:“我先嚐嚐。”照饃上吭哧咬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