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朱可夫:不敗的戰神(3 / 3)

朱可夫帶著極其沉重的心情離開了這個村莊,走向決戰決勝前線。

朱可夫一想起那位老太太,就會立刻想起自己的母親。老太太抬起頭來望著他的目光,使他永遠難忘。

朱可夫誓死戰勝敵人的鋼鐵意誌,就是這樣被濃濃的親情澆灌起來、被深深的對敵仇恨激發起來的。

一個頑強不屈的英雄內心,他的情感之根會在戰鬥中越紮越深。戰爭中,英雄同情苦難的人民;和平歲月,人民同情落難的戰爭英雄。

在葉卡捷琳堡,我們有一個意外收獲:去看了朱可夫擔任烏拉爾軍區司令員時的故居。故居在人民大街拐角處的一個院子內,院子被很高的土黃色圍牆圍著,拐角上有一個碉堡麵向大街。

這個朱可夫故居,是當地導遊瓦蓮娜為我們打聽到的。她介紹說,這個院子內原有一座教堂,十月革命後被用做駐軍官邸營院,裏麵蓋了一些住宅,沿用至今。我們到達那裏時,故居院子的兩扇大木門緊閉著。俄方陪同人員上前敲開大門,說明來意。對方回答說,朱可夫故居不對外開放,這個院子是軍事禁區,謝絕參觀。由於我們的接待方是俄國軍工部門,與俄國軍方沒有直接聯係,烏拉爾軍區並不知道有一個中國軍方參觀團要來參觀朱可夫故居。

我和俄國軍人語言不通,但軍人與軍人之間自有另一種極易溝通的“語言”。對方嚴密把守大門的是一位矮胖的、負責營院管理的俄軍三級士官,穿著一身迷彩服。我上前和他握了一下手,對他說,我們崇敬俄羅斯民族英雄朱可夫元帥,他永遠是你們俄國軍人的驕傲。我是一位中國將軍,我也姓朱,我和我的同事不遠萬裏來看朱可夫故居,你看你是怎麼搞的,你怎麼可以不讓我們看呢!他一聽也笑了,“那好吧,請進!”

雙方提前說好,我們隻看看故居外貌,房子裏麵不去。朱可夫故居是一座帶廊柱的平房,淡黃色外牆。故居周圍種了不少樹,樹蔭濃密。矮胖士官說,這幢房子現在已經不住人了,內部正在整修,已經收集了一些朱可夫元帥的遺物,搞傳統教育時供軍人們參觀,將來準備搞成朱可夫紀念館對外開放。

半個多世紀裏,朱可夫本人和俄羅斯民族都經曆了政治風雲的複雜變幻,經曆了世界時事的巨大變遷,但朱可夫永遠是俄羅斯民族的驕傲,更是俄羅斯軍人的驕傲。尤其是在俄羅斯軍人心目中,朱可夫將永遠擁有崇高的地位。這一點,從這位把守營院的俄軍士官身上就可以看得很清楚。他從我們身上看到了朱可夫的巨大國際影響,這使他感到無上光榮。所以,他不但讓我們進了院子,而且愉快地和我們每個人以朱可夫故居為背景合影留念。

我們眼前的這座淡黃色房子,原本是朱可夫的落難之所,現在正在成為一座精神寶庫,俄國軍人要從中汲取於艱難中奮起的精神力量。

我看到的第三座朱可夫雕像,是在莫斯科俯首山衛國戰爭勝利紀念館內。

我們一行從葉卡捷琳堡回到莫斯科後,去參觀了俯首山衛國戰爭勝利廣場和勝利紀念館。俯首山的蘇聯衛國戰爭勝利廣場和勝利紀念館,真是大手筆、大氣魄,極具震撼力。勝利廣場上的紀念碑是一把高聳入雲的三棱劍,高達一百四十一點八米,象征衛國戰爭經曆的一千四百一十八個日日夜夜。紀念館內,衛國戰爭經曆的七大戰役,每個戰役都有一個單獨的展廳,半圓形的幕牆上畫著巨幅油畫,地麵的人物雕塑和牆上的畫麵布置得渾然一體,再配上燈光和音響,展現出一幅幅宏闊的戰爭場景,立體感極強。

在綜合展覽大廳的入口處,我們看到了衛國戰爭時期蘇軍將帥們的一尊尊半身雕像,從老一代的鐵木辛哥,到斯大林、朱可夫、華西列夫斯基、科涅夫、安東諾夫、緬什科夫、羅科索夫斯基、羅沃洛夫、馬利諾夫斯基、托日布欣等,眾多著名將帥都在這裏。斯大林和朱可夫的半身雕像放在顯要位置。從陳列將帥雕像群的展廳往樓上去,整個斜麵都被一座寬闊的樓梯占滿,通向樓上燈火輝煌的展覽大廳。樓梯兩邊各有一條寬大的裝飾帶,上麵裝點著被子彈洞穿的鋼盔、步槍、橄欖枝,引導參觀者一步步向上登臨,猶如從戰爭災難的深淵一步步走向勝利的峰巔。

朱可夫和將帥們的雕像群就在這座寬闊的樓梯下麵,那裏是走向勝利的起點。朱可夫的這尊半身雕像沒有戴軍帽,胸脯挺拔,神情嚴肅而平靜。

朱可夫的心情得以重新平靜下來,那是因為他在斯大林時代終於得到了公正對待。其實,在朱可夫落魄的日子裏,真正在明裏暗裏保護他的,還是斯大林。有些人眼看朱可夫在斯大林那裏已經失寵,便落井下石,誣告他“謀反”。他們滿以為這樣做迎合了斯大林的心思,斯大林卻對此嗤之以鼻。斯大林明確告訴這些人,通過四年衛國戰爭,他對朱可夫的了解甚至比對自己的了解還要深刻,他們應該刪掉那些捕風捉影的廢話。當時,蘇聯文藝界創作出了一個反映蘇軍突破德軍奧得河防線、向柏林發起反攻的文藝作品《奧得河上的春天》,竟不提朱可夫的名字。斯大林又一次明確表態說,寫奧得河上的春天而不提朱可夫,肯定是不真實的。

在斯大林看來,朱可夫本人的問題隻是居功自傲而已,其他駭人聽聞的不實之詞都強加不到他頭上。對於朱可夫這隻猛虎,冷他一冷,煞煞他的威風,對他未嚐不是一件好事。當然,斯大林不可能把自己的真實用意告訴朱可夫。朱可夫在極度苦悶之中,強烈要求離開軍隊,以便離開軍隊中那些和他過不去的人。斯大林堅決壓住,不批,將他繼續“冷凍”在烏拉爾軍區。

到了1950年,朝鮮戰爭爆發,國際局勢風雲突變,斯大林及時將朱可夫這隻猛虎重新放出樊籠。他下令將朱可夫召回莫斯科出席最高蘇維埃會議。在同年舉行的蘇共第十九次代表大會上,朱可夫被增選為蘇共中央候補委員。

斯大林和朱可夫,是兩塊鋼鐵,互相一碰,錚錚作響。他們之間談不上一般意義上的“親密”,但絕對“相知”。戰爭期間,朱可夫曾對斯大林有過幾次頂撞,斯大林表現得豁達大度,從不計較。斯大林對朱可夫也有過多次嚴厲批評,甚至當麵訓斥,但他對朱可夫絕對信任、絕對重用。斯大林的氣度,表明他是一位真正的統帥。朱可夫一生經曆了那麼多磨難,有些坎坷挫折直接與斯大林對他的嚴厲態度有關,但令朱可夫真正心服的人還是斯大林,他的這個態度至死未變。他在回憶錄中寫道:我同斯大林一起度過了整個戰爭時期,曾對斯大林的軍事活動進行過詳細研究。斯大林精通重大戰略問題,他通曉方麵軍戰役和方麵軍群戰役的組織問題,並且熟練地指揮了這些戰役。他具有巨大的洞察力,善於抓住戰略態勢中的主要環節采取對策,實施某個大規模的進攻戰役。毫無疑問,他是當之無愧的最高統帥。朱可夫寫道,斯大林死後有一種說法,認為斯大林做出軍事政治決定時獨裁。朱可夫卻不同意這種說法。他說,如果向最高統帥彙報的問題具有充分理由,他是很注意聽取的。朱可夫自己就不止一次遇到過斯大林放棄個人意見和改變原來決定的情況。並說,由於斯大林要求極為嚴格,才促使他們做到了許多本來幾乎做不到的事情,這一點對奪取戰爭勝利同樣起到了重大作用。

可惜,斯大林於1953年3月逝世後,再沒有人能夠駕馭住朱可夫這隻猛虎,再沒有人能夠在必要時對他采取保護性措施,朱可夫隻能憑著自己的一腔豪情去搏擊政治風浪了。因而,他後來遇到更多、更大的政治磨難,也就難以避免了。

在赫魯曉夫時代,朱可夫的幾次政治舉動頗受非議。他始則為赫魯曉夫所利用,繼則被赫魯曉夫之流所廢棄,宦海沉浮,大起大落。這又一次證明,軍人是政治的工具,而政治永遠不可能成為軍人手中可以隨意把玩的工具。朱可夫在戰場上是一位不敗的戰神,一旦進入政治領域,注定他非倒黴不可。朱可夫的命運,使我每每聯想到中國的彭德懷元帥,他們都是令人思情低回的悲劇英雄。

俄羅斯人民永遠不會忘記耿直不阿、克敵製勝的朱可夫。他們永遠看重的是朱可夫那顆赤誠透明的心,其骨錚錚,其心昭昭,此乃俄羅斯民族之赤子。

當朱可夫被赫魯曉夫之流打落下馬、長期沉寂之後,在1965年蘇聯舉行的慶祝衛國戰爭勝利二十周年大會上,當念到戰爭功臣朱可夫的名字時,會場上突然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這給當時的當權者內心帶來的震撼非同小可。但此時的朱可夫已踏遍青山,心靜如水。他靜下心來寫他的回憶錄,此書一經麵世,立刻成為行銷世界的軍事名著。1974年,朱可夫去世。到了1995年,舉行衛國戰爭勝利五十周年慶祝活動時,俄羅斯的社會製度已經發生了根本性變化,但莫斯科、葉卡捷琳堡等地都建起了一座座朱可夫雕像,人民懷念他。

現在,朱可夫超越了政治風浪的雲譎波詭,超越了人類兩次世界大戰的時空變遷,已被定位在俄羅斯曆史之中。在莫斯科紅場列寧墓北側的紅牆根下,埋葬著朱可夫的骨灰盒,紅牆上鑲嵌著一方朱可夫的墓碑,墓碑上鐫刻著朱可夫的全名和生卒年月:格奧爾基康斯坦丁諾維奇朱可夫,1896—19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