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章 西南地區出土胡人形象與胡漢關係(4)(1 / 2)

漢代豎吹之笛,既起於羌中,則羌人必善於吹奏。兩漢王朝曾經和羌人進行過持續的戰爭,尤其在東漢時期,漢羌戰爭連綿不斷,幾與東漢王朝相始終(具體情況可參考高榮《論兩漢對羌民族政策及東漢羌族起義》(《廣東社會科學》1998年3期)、楊永俊《對東漢“羌禍”的重新審視》(《西北史地》1999年1期)等文。),在戰爭過程中,大量羌眾內徙,以至範曄《後漢書?西羌傳》、司馬光《資治通鑒?漢紀》、呂思勉(呂思勉:《秦漢史》(上),頁317,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等都把東漢“羌禍”的原因歸結於此。隨著羌人的內徙,羌笛被帶到漢地並廣泛流行,從而引發了漢代笛類器物的變革。如果這個推論能夠成立的話,則本文所討論的在西南地區出土胡人形象中最為大宗的吹笛俑,其現世參照很有可能就是羌人,或至少是與羌人關係密切的匈奴或西域胡人,由於對羌戰爭的原因流落漢地。

《後漢書?西羌傳》:“西羌之本,出自三苗,薑姓之別也。”馬長壽先生認為,此說無論在史料上、地理上以及民族語言上都缺乏可靠的依據(馬長壽:《氐與羌》,頁90,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王明珂先生更明確指出,這種結論是在中國注釋家的傳統中被創造出來的,河湟羌族直到西漢前期還與中國無甚關聯,由春秋戰國到漢代“羌”都是華夏對異族的稱號,不同時代、不同地域的羌,都可能說不同的語言,或在體質上有相當的差異(王明珂:《華夏邊緣——曆史記憶與族群認同》,頁227-253,台北:允晨文化,1997年。)。這個論斷是極有見地的,對我們的研究很有啟發意義。漢代被稱為“羌人”的人群,或至少某些地域的羌人,由於與歐羅巴人種的密切關係,極有可能具有迥異於蒙古人種的體質特征。倘如此,則漢代之羌人,也應屬於本文所定義的“胡”的範疇。

關於羌人與歐羅巴人種的密切關係,《後漢書?西羌傳》載,羌人“所居無常,隨依水草。地少五穀,以產牧為業”,其生業形態、生活習俗等方麵接近匈奴等遊牧的胡族,學者已有論述(張雲:《漢代匈奴與西羌之比較研究》,《青海民族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1988年4期。)。由於生業形態及地理位置的原因,羌人在政治、經濟上與匈奴(王宗維:《秦漢時期匈奴與西羌的關係》,《西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6年2期。)及其支係“張掖盧水胡”具有緊密的聯係。《後漢書?西羌傳》載,中元二年(57),西羌燒何種豪婦人比銅鉗,為盧水胡所擊,於是率種族依郡縣;建初二年(77),吳棠為護羌校尉,西羌叛,金城太守郝崇追擊,戰敗,“於是諸種及屬國盧水胡悉與相應”。實際上,漢代文獻經常羌、胡並稱,如僅《後漢書?西羌傳》之例就不勝枚舉。另外,羌人與西域的龜茲亦有密切的關係(錢伯泉:《西域龜茲國人與羌族的關係》,《甘肅民族研究》2001年1期。)。

即使我們不必認為羌人屬於歐羅巴人種,但由於其與胡人互通婚姻,在體質特征上具備一些“深目高鼻”等歐羅巴人種的特征,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後漢書?西羌傳》:“湟中月氏胡,其先大月氏之別種也,舊在張掖、酒泉地。月氏王為匈奴冒頓所殺,餘種分散,西逾蔥嶺。其羸弱者南入山阻,依諸羌居止,遂與共婚姻。及驃騎將軍霍去病破匈奴,取西河地,開湟中,於是月氏來降,與漢人錯居。雖依附縣官,而首施兩端。其從漢兵戰鬥,隨執強弱。被服、飲食、言語略與羌同,亦以父母姓為種。”由於湟中月氏胡長期與羌人雜居,漢代文獻甚至將其也稱為羌人(《後漢書?竇融傳》“融率五郡太守及羌虜小月氏等步騎數萬”,故應將小月氏劃歸羌虜的範疇內。)。有學者認為,中江塔梁子“胡人舞蹈”的胡人族屬極可能是“湟中月氏胡”(謝崇安:《中江塔梁子東漢崖墓胡人壁畫雕像考釋——兼論印歐人種入居我國西南的時代問題》,《四川文物》2005年5期。)。從考古材料來看,青海民和縣官亭鎮胡李家東漢末年或稍晚的兩座墓葬,墓葬形製、隨葬品類型及埋葬方式等屬於典型的東漢文化,出土3具骨骼,具有明顯的歐羅巴人種特征,但又受到蒙古人種基因影響,發掘者認為,這些人骨的族屬很可能是小月氏(王明輝:《青海首次發現歐洲人種遺跡》,《中國文物報》2002年5月10日。),很可能是羌、胡、漢文化交流的生動反映。

羌人向西南地區的遷徙,是具有曆史傳統的(參見本書第一章)。漢晉時期,由於這種曆史傳統和地理位置的接近,很多羌人再次向西南遷徙,或作為戰俘進入西南,可能是西南地區出土吹笛俑比較集中的根本原因。

《華陽國誌?巴誌》:“孝安帝永初二年(108),涼州羌反,入漢中,殺太守董炳,擾動巴中。中郎將尹就討之,不克,益州諸郡皆起兵禦之。”《後漢書?西羌傳》:“桓帝建和二年(148),白馬羌寇廣漢屬國,殺長吏。……益州刺史率板楯蠻討破之。”《華陽國誌?巴誌》中亦有模仿孔子“微管仲,吾其披發左衽矣”句式的感歎:“若微板楯,則蜀漢之民為左衽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