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 西南地區出土胡人形象與胡漢關係(3)(2 / 2)

再來看笛。笛屬於單管吹奏氣鳴樂器,宋玉《笛賦》:“剡削長幹,三孔修長,流離浩蕩,壯士抑揚。”但關於笛的曆史自來眾說紛紜。北宋陳煬《樂書》說笛在西漢時由西域傳入中原;應劭《風俗通義》“笛,謹按《禮樂記》,武帝時丘仲之所作也。笛者,滌也,所以蕩滌邪穢,納之於雅正也。長一尺四寸,七孔,其後又有羌笛”。唐人徐堅在其《初學記》中據此兩條對宋玉《笛賦》的真實性提出質疑。在考古發現中,裴李崗文化墓葬中出土的16支骨質笛類器物距今有七千餘年(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河南舞陽賈湖新石器時代遺址第二至六次發掘簡報》,《文物》1989年1期。),並有學者進行了測音研究(黃翔鵬:《舞陽賈湖骨笛的測音研究》,《文物》1989年1期。);浙江餘姚河姆渡遺址也出土有骨笛(浙江省文物管理委員會等:《河姆渡遺址第一期發掘報告》,《考古學報》1978年1期。)。先秦時期,笛類器物改用竹子來製造,如曾侯乙墓出土的兩件管樂器,用一根一端帶有竹節的竹管製成,管身髹黑漆,並飾朱漆彩繪三角雲紋等,管端用木堵塞,管尾利用竹節橫隔堵住,管身有1個吹孔和5個按音孔(湖北省博物館:《曾侯乙墓》,北京:文物出版社,1989年。)。據《周禮》鄭玄注,“篪,如管,六孔”;蔡邕《月令章句》,“篪,竹也,六孔,有距,橫吹之”;《爾雅?釋樂》郭璞注,“篪以竹為之,長尺四寸,圍三寸,一孔上出,一寸三分,名翹,橫吹之。小者尺二寸”。則曾侯乙墓出土的管樂器,應稱為“篪”(吳釗:《篪笛辨》,《音樂研究》1981年1期。),《詩?小雅?何人斯》:“伯氏吹塤,仲氏吹篪。”由文獻和考古材料可見,“篪”在先秦時期即已流行。馬王堆三號墓出土的笛類器物,原定名為簫,7孔,墓內出土竹簡上有“篴”的記錄(湖南省博物館等:《長沙馬王堆二、三號漢墓發掘簡報》,《文物》1974年7期。),與《周禮?春官?笙師》的記載相同,一般認為,“篴”應為“笛”的古字(方建軍:《中國古代樂器概論(遠古—漢代)》,頁129,西安:陝西人民出版社,1996年。),從馬王堆三號墓出土實物看,篴也應為橫吹管樂器。長沙楊家灣出土的1件吹奏木俑,雙手掌心向裏執管橫吹,所吹應為篪、篴一類器物(湖南省文物管理委員會:《長沙出土的三座大型木槨墓》,《考古學報》1957年1期。)。

由此看來,中國傳統的管樂器篪和篴都應是橫吹,這和考古出土胡人俑豎吹不同,則本文所討論的吹奏俑所吹之物既非簫,也非篪或篴。這種樂器到底為何,還需進一步探究。

馬融《長笛賦》:“近世雙笛從羌起,羌人伐竹未及已。龍鳴水中不見已,截竹吹之聲相似。剡其上孔通洞之,裁以當便易持。”,李善注:“粗者曰,細者曰枚。……,馬策也。”此賦明確指出,近世之笛起於羌中,除用作樂器外,遊牧民族還將其用做策馬工具,有學者據此推測羌笛起源於實用工具——馬鞭(張曦:《關於羌笛來曆思辨》,《西南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6年2期。)。雖然應劭《風俗通》說笛為“武帝時丘仲之所作也”,但吳樹平先生校釋《風俗通義》,於“武帝時丘仲之所作也”句下注曰:“此句《禦覽》卷五八〇、《事類賦》卷一一均引作‘漢武帝時工人丘仲所造也’。此句下,兩書又引有‘本出羌中’四字。《宋書?樂誌》雲:‘笛,按馬融《長笛賦》,此器起近世,出於羌中,京房備其五音。又言丘仲工其事,不言仲所造。《風俗通》則言丘仲造笛,武帝時人,其後更有羌笛爾。三說不同,未詳孰實。’”(吳樹平校釋:《風俗通義校釋?佚文》,頁244,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0年。)看來,曆來就有意見認為,漢代出現的笛,不是華夏傳統管樂器——篪和篴的簡單傳承,而是一種新的創造,並與羌人有著密切的關係。一種合理的推測是,漢武帝時人受到羌笛的啟發,在傳統橫吹管樂器的基礎上,創造了豎吹之笛。考古出土漢晉時期的吹奏俑,所吹之物應為受羌笛影響下新發明之笛。

一個應當說明的情況是,今日之羌笛,為雙管豎吹,比較短小,與考古所見胡人吹笛俑所持之笛有一定區別。我們迄今尚未發現漢代的羌笛實物,無從比較,但依情理推度,民間樂器在千百年的發展過程中,必然有所變化和發展,今日之羌笛與漢代之羌笛,在形製上存在一定的差異,當是正常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