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西南地區出土胡人形象與胡漢關係(2)(2 / 3)

胡人形象的發現,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說明,漢晉時期西南地區入居或來往的胡人數量已相當不少,胡人在當時的社會生活中逐漸開始扮演一定的角色,其體質特征和文化特征為時人習見,可以熟練地將其應用於藝術創作中,並逐漸形成了某些製作傳統和文化內涵。

三西南地區胡人形象的來源

胡人形象的製作,當非無本之木,而應存在現實的參照,說明漢晉時期西南地區應當存在相當數量的胡人。從考古出土胡人形象的材料分析,這些胡人的來源,應當各有不同。

雲南晉寧石寨山貯貝器上立體形象及銅牌飾上的平麵形象、江川李家山M51銅鼓上的戴尖帽武士立體形象,出土單位的年代都比較早,在西漢中晚期,可能反映了較早時候民族遷徙的情況。

晉寧石寨山M13出土銅貯貝器及銅牌飾上的人物形象,很早就引起了學界的注意。馮漢驥先生指出:“從其服裝的各方麵來看,都與曆來西南少數民族的習尚不合。長窄過手的袖,下及足背的長褲,均非西南民族的一般習慣,而可能與西北氣候較寒地區的民族有關。特別是長須,在西南的少數民族中是少見的,一直到現在還是如此。”(馮漢驥:《雲南晉寧石寨山出土文物的族屬問題試探》,《考古》1961年9期。)汪寧生先生在肯定這些人物形象非土著民族的前提下,就其具體族屬提出了新的看法,認為“疑來源於西方……也可能是身毒之民或驃人僑居滇西地區者”(汪寧生:《晉寧石寨山青銅器圖像所見古代民族考》,《考古學報》1979年4期。)。張增祺先生在前人的基礎上,在一係列論文中進一步指出,這些蓄長須、穿窄長衣褲和著皮靴的高鼻深目者,即《史記?西南夷列傳》上所說的“嶲人”,《華陽國誌?南中誌》上的“叟人”,《後漢書?西南夷傳》所說瀾滄江河穀的“塞夷”,他們原是歐亞東部草原遊牧民族塞人(張增祺:《關於晉寧石寨山青銅器上一組人物形象的族屬問題》,《考古與文物》1984年4期;張增祺《雲南青銅時代的“動物紋”牌飾及北方草原文化遺物》,《考古》1997年9期;張增祺《滇文化與外來文化的關係》,收入《滇國與滇文化》,頁266-331,昆明:雲南美術出版社,1997年。)。這個意見頗具說服力,雖然目前我們無法具體描述塞人向雲貴高原遷徙的具體過程細節,但大量的考古發現表明,滇文化的確受到草原文化因素的相當影響(參見本書第三章),這些胡人形象,應當與北方草原文化因素的傳播者——塞人有著密切的關係。

西南地區出土的胡人形象資料,占絕大多數的是頭戴尖頂帽、深目高鼻的形象,年代都在東漢以後,且多分布在四川、重慶兩地。這和當時的曆史背景是密不可分的。

胡人入蜀,有意見認為《華陽國誌?蜀誌》郫縣條稱“冠冕大姓何、羅、郭氏”,何、羅都是胡姓,疑其地本多胡姓後裔,《隋書?何妥傳》記何妥“西城(《隋書》七五、《北史》八二均作“西城人”,自陳寅恪先生誤讀為“西域人”以後(見《隋唐製度淵源略論稿》,頁55,重慶:商務印書館,1944年),學者多有混淆,如羅世平《漢地早期佛像與胡人流寓地》(《藝術史研究》第一輯,1999年),吳焯《四川早期佛教遺物及其年代與傳播途徑的考察》一文則做“西城(域)人”。實際岑仲勉先生早已指出,西城於兩漢、晉、宋、齊皆為縣,當今陝南之安康,見《隋唐史》,頁33,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但《隋書?何妥傳》明言“父細胡”(《北史》做“細腳胡”),則其胡人血統很明確,可能係入華之後先居陝南,後遷徙入蜀經商。)人也,父細胡,通商入蜀,遂家郫縣”,何妥入蜀即定居郫縣,實是依附本族人(唐長孺:《南北朝期間西域與南朝的陸路交通》,收入其《魏晉南北朝史論拾遺》,頁195,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吳焯進一步指出,郫縣何氏,史書有記載者代不乏人,最早為西漢成帝時司空何武,誠如是,則胡人入蜀的曆史可追溯到西漢後期(吳焯:《四川早期佛教遺物及其年代與傳播途徑的考察》,《文物》1992年11期。)。蜀地在兩漢時期係全國重要的手工業中心,商業發達,胡人入蜀,其重要目標之一是為經商,應是合理的推測。敦煌和居延漢簡中有不少記載蜀地和河西走廊進行商業貿易的材料,河西漢墓出土的連枝燈、搖錢樹、漆器等,經學者考證,或與蜀地有一致性,或直接來自蜀地(李永平:《簡牘和考古所見漢代河西走廊與蜀地之間的交往及相關的幾個問題》,《四川文物》2004年6期。)。作為這種推測的考古學證據,帶有草原及西方文化因素的器物在漢代中國及西南地區的發現,已經廣為中國學者注意(如張增祺《雲南青銅時代的“動物紋”牌飾及北方草原文化遺物》,《考古》1997年9期。),另外中國西南地區的手工業製品在對方的發現,也是不容忽視的一方麵。餘英時先生在其名著《漢代貿易與擴張》中列舉了諾顏烏拉、阿爾泰山地區、錫伯、巴澤雷克、塔拉思以及米努辛斯克等地墓葬中出土的中國漆器、絲綢和銅鏡、五銖錢等的發現,力證漢代中國與北方胡族之間密切的貿易關係(餘英時:《漢代貿易與擴張》,第五章《邊境貿易》及第六章《中國與西方國家之間的經濟關係》,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在其細致的資料收集和卓越論述的基礎上,我們還可以補充阿富汗貝格拉姆遺址出土的漢代漆奩、漆盤和漆耳杯(R.Ghirshman,Begram,Rechenches Archaeologiques et Historiques,le Caire Imprimerie de l"institut Francais D"Archaeologie Orientale, 1946.),阿富汗的西伯爾罕地區“黃金之丘”M2、M3、M6出土的漢代銅鏡(Sarianidi.V.I,The Treasure of Golden Hill,American Journal of Archaeology,April,1980;Victor Sariadini,the Golden Hoard of Bactria, from the Tillya-Tepe Excavations in Northern Afghanistan, p. 203,Harry N.Abrams,Inc., Publishers,New York,1985.)等。從這些材料可以看出,漢代對外貿易的大宗商品,是漆器與絲綢,而漢代四川是著名的絲綢和漆器生產中心,且地理位置接近西域,我們認為,相當數量的域外發現的中國物品應是四川的產品。漢代隨著張騫鑿空西域,商品貿易逐漸在中外文化交流中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相當數量的胡商深入產地進行商品采購,以至形成一些胡商的聚居地,當是極有可能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