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芥川花袋看著兩隻手漸漸冒出來,攀住了窗的下框。
隨後冒出的是一個帶哭的聲音:
“別殺我,我是被逼上來的夥計。”
一個愁眉苦臉的夥計打扮的人爬進了屋內。
“說,誰逼你來的?他們逼你來幹什麼。”
芥川花袋的刀始終警惕地對著來人。
“他們請我轉交給你一樣東西······”
來人道。
“東西?”芥川花袋問。
來人從懷中掏出一塊手帕來。
那是一塊花手帕。
飄著淡淡香氣,似包著什麼東西的花手帕。
“那是什麼?”芥川花袋奇問。
“迷魂帕!”
來人把手帕迎風一抖,笑道。
一股異香隨一篷白色的粉末、煙霧向芥川花袋襲來。
芥川花袋急閉呼吸,但為時已遲。
他像一隻布袋一樣沉重地倒下。
這時,外麵忽響起了一管淒慘的、嫠婦夜泣般的笛聲。
這時。房間的前門呼地一聲撞開了,從撞開的門外,傳來田山龍五郎充滿驚怖、恐懼的叫聲,叫聲向樓下墜去。
與此同時,一個披頭散發、伸著三尺多長長舌的鬼怪,像一道旋風一樣卷了進來。
那個披頭散發的鬼怪雙手攫著一個裹著藍袍子的小巧玲瓏的裸女,見了房間內伊豆豆與蘇我赤櫻,發一聲怪叫,把藍袍女擲向伊豆豆與蘇我赤櫻。
那藍袍女被擲出後像一張紙一樣輕飄飄地飄在空中。
藍袍女吱吱吱地發出既像鼠叫又像鬼叫的叫聲。
藍袍女落到地上,雙手一抹臉,臉頓時變成慘碧色,兩眼發出陰森森的碧光。
她似是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幽幽地看看嚇呆的蘇我赤櫻與睜圓了眼睛瞪著的伊豆豆,用陰惻惻的聲音幽幽地道:
“還我命來”
她身子略一動,即又飄了起來。
她一飄數尺,雙手化爪,向伊豆豆、蘇我赤櫻抓出
伊豆豆驚見,這藍袍女鬼爪成慘碧色,指甲長逾半尺!
伊豆豆怒叱一聲:“妖孽······”才待長身而起迎敵,忽軟軟地倒了下去。
她聞到了那股異香,讓芥川花袋倒下的那股異香。
十一
笛聲一個高腔拔上去,如空中揮過一口巨劍發出的劍嘯,猶若地獄中放出成千上百個惡魔厲鬼同時發出的尖哨:追魂攝魄的尖哨!
“哇!”
“哇!”
龍門客找的天井場內,姚把總手下的軍士被笛聲震得心膽俱裂,發足狂奔,抱頭尖叫,紛紛東搖西擺,最後一個個倒了下去。
“鬼笛!妖笛!你鬼叫個什麼勁······”
姚把總拔刀狂舞,東砍一刀、西砍一刀,漫無章法,忽腳下一個趔趄,也跌倒地上。
姚把總的口角流下一道血來。
柳田一刀濃眉一豎,大喝道:
“妖孽!出來受死!”
他雙足一點,再次躍上了車頂。
他手已緊緊握住了刀!
“出來受死?死的恐怕隻有你罷!”
一個聲音應道。
“倭寇休噪聒,看老子怎樣來整治你!”
另一個聲音叫道。
隨說話聲與笛聲,六隻紅燈籠升上了牆頭。
紅燈籠光照裏,隻見六個打紅燈籠的,俱是幽冥地獄中的夜叉鬼打扮,醜而猙獰,然捷疾飛行,有著一身過人的輕功。
六個紅燈籠的中間,兩男一女飄飄然立在牆上。
兩個男的,一醜一俊。
一黑,一白。
一像濁世翩翩佳公子。
一像潦倒窮途餓殍鬼。
中間一女,臉籠麵紗,雖不辨媸妍,但體態婀娜剛健兼而有之,以纖纖素手,執一管玉笛,就著丹唇皓齒輕吹,自具一番風儀。
那女的依舊吹笛。
那俊美的男子一挑眉,冷然向柳田一刀道:“你既無禮,且吃我聶當一箭!”
這男子竟是幽冥教四大使者中的“鬼手幻箭月中魔”聶當!
難道另一個人就是杜窮!
那臉皮焦黃,吊梢眉,三角眼,愁眉苦臉的灰衫漢子,就是“奈何劍王、枉死城主”杜窮?
否則,這人憑什麼資格與四大幽冥使者的聶當分庭抗禮、得以侍立那女子右側呢?
而這女人能令聶當杜窮侍左右,難道她就是幽冥教中權力至大、專橫拔扈到連“鬼帝”幽冥教主墨班戈也要讓她三分的“鬼後”?
若非“鬼後”,誰有這麼大的威風?
柳田一刀接了兩支“空明靈箭”後,狂笑道:
“幽冥使者,不過爾爾!”
他這話甫落,便聽那焦黃臉皮的漢子道:
“好,那就請接我杜窮一劍!”
杜窮說畢,向柳田一刀衝來。
杜窮手中沒有劍,隻有一條細細的、彎彎曲曲的青蛇。
杜窮撲來時也沒有捏劍訣,也沒出劍的樣子。
他隻是把他的輕功發揮至至快盡致之境!
他像一顆石子被擲出來,徑直投向柳田一刀!
柳田一刀雙手握刀,叉腿穩立在車頂上。
他死死地盯著像一支快箭般直直射來的杜窮。
他算計好,等杜窮到了一丈之內,出刀。
一丈之內,他有把握把杜窮給砍成兩截!
即使杜窮是鐵打的,也能砍成兩截!
杜窮已到了三丈之距!
杜窮已到了兩丈之距!
杜窮已到了一丈八、一丈四、一丈······
柳田一刀一刀砍了出去!
柳田一刀一刀砍了出去!
柳田一刀一刀砍了個空!
柳田一刀這一刀發得恰到好處!
這一刀如快了,會讓輕功如此高明的杜窮閃避開。這一刀如慢了,會使杜窮的青蛇劍先飛上柳田一刀的脖子。
這一刀刀勢極猛,乃是柳田一刀一生刀法的精華!
這一刀之厲,恐“快刀”小楊再來迎戰,怕也不易破解!
但這一刀偏砍空了!
距杜窮半尺之距,刀從杜窮耳旁急嘯而過!
這是義無反顧的一刀,因而這一刀砍出,這一刀已不是柳田一刀自己了!
這一刀已有了自己的生命!
這一刀已非柳田一刀所能駕馭、控製!
這一刀已不是人在使刀,而是已成了刀在帶人!
這一刀就這樣九頭牛九匹虎九隻獅子九條龍也拉不回地排山倒海山呼海嘯風馳電掣地砍了出去!
刀砍在了第四棵樹上。
砍空了的刀先砍向牆,刀還沒砍到牆,刀氣就推倒了牆。
刀氣與刀勁隨刀狂奔。
刀氣與刀勁又推倒了第一棵大檜樹!
刀勁獨自狂勁,帶著刀砍飛了第二棵大櫟樹!
隨後刀虎吼一聲,撲倒了,撞倒了第三棵樹:楝樹!
最後刀急嘯一聲,飛砍第四棵樹!
第四棵樹是一棵柏樹!
冬寒而後知鬆柏後凋的柏樹!
刀砍在樹上後,刀與樹如狂烈的戀人相擁相抱狂愛狂喜似地發抖!
一陣陣地發抖!
最後,樹刀俱漸漸抖得小了,漸靜了下來。
樹、刀俱靜。
樹、刀俱死······
靜死!
柳田一刀人在隨刀飛行的半途,已鬆了手。
柳田一刀已抓不住刀握不住刀控製不了刀!
柳田一刀落向龍門客棧東邊的一道房脊上。
柳田一刀落在房脊上,身子側了一側、晃了一晃,但最後還是穩穩地站住了。
他站住後,做了個古怪的動作
搔癢!
他覺得後頸特別癢!
但他的手剛伸到一半,再也舉不上去了。
他的手在發麻、麻痹,不受他控製!
他隨即覺得脖子在發脹、發僵、發硬!
他頭重腳輕地從屋脊上倒了下去······
十二
柳田一刀自此怕一樣東西。
他怕蛇。
換了你也一樣的。你如被一條青蛇勒在頸項上勒得緊緊的,並被青蛇的細細的細齒親吻一下,“吻”得死過一回,你還會不怕蛇?
柳田一刀自此開始追殺“奈何劍王、枉死城主”杜窮與幽冥教的夜叉鬼,一生都沒停止過。
幽冥教自此就被“東瀛刀魔”柳田一刀牽製,三十年沒再脫身或騰出手來過問武林之事
因為幽冥教的“鬼後”等一幹人從劫了妙偷開始後,得罪了武林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最後被弄得死的死,傷的傷,轉性的轉性,幽冥教在黑道上一蹶不振,最後變成了一個亦正亦邪的中性門派。
因為幽冥教武功最高的杜窮和幽冥教倚為手足耳目的夜叉鬼被迫與柳田一刀作生死較量、追殺、鬥智鬥力、相互抵死周旋!
等到杜窮與最後一個夜叉鬼在黑摩崖下同歸於盡後,幽冥教殘餘的黑道勢力已無回天之力,隻有忍氣吞聲,在幽冥教正派人士主持下以度餘生了。
十三
柳田一刀這一刀應能砍中杜窮的。
過了若幹年後,還有人如此說。
是的,應該砍中的。
杜窮的奈何劍雖厲害,也奈何不了柳田一刀這“天地一刀”!